“可是这样的道理,没有先生教我们啊?”严幼薇又问道。
“那我们就自己为自己解惑。”
王佩身体一颤,脸色白了又红。
她张了张嘴,习惯性的反驳涌到嘴边,却被死死堵住。
她猛地站了起来,却不说什么,只是疾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耸动着。
“沈姐姐……”郑心悠放下杯子,想打圆场。
“心悠别急,”沈瑾温声阻止她,目光却依旧清亮地看着王佩微微颤抖的背影。
“郡主殿下心中自有权衡。并非我说了这些道理便是对的,只是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供大家思量。”
当大家都慢慢离去,沈瑾也缓步踏上回家路。
回到略显冷清的沈府西厢,沈瑾并未立刻歇息。摇曳的烛光下,她铺开素纸,许久没有下笔。
白日里掷地有声的话语“凭什么?”“格局不在框内”在耳边回响,但具体该如何做?沈瑾并没有想好。
窗户轻响,一个利落的身影闪了进来。是阿獒。那个狼崽子般的少年,如今身量已拔高,轮廓硬朗,一身禁军的劲装衬得他愈发沉默精悍。
他默不作声地将一个装着几本新淘换来的话本子和几样精巧点心的包裹放在案头,然后退至一旁,像一道忠诚的影子。
她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并没有任何痕迹。
前世在联合国妇女署,她亲见过无数个被战火、贫困和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束缚的生命,此刻,它们仿佛在脑海中重新组合,沉淀成了某种力量。
“识字的多是男子,写故事的也是他们。”沈瑾低声自语,“女子能读到的东西,除了闺训女则,便是由男人写就、投射他们想象的情情爱爱。真正属于女子的声音、见识、困境、欲望被层层遮蔽了。”
阿獒抬起眼,目光如鹰,只是看着她,等待指令。他虽寡言,但心思极透亮,知道小姐每次思考时,便是要有所行动了。
沈瑾忽然站起身,眼中光芒灼灼。“阿獒,”她声音带着决断,“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她走到书桌前,快速写下几个短小的故事梗概。
一个织布娘子凭手艺开了染坊,因不愿贱卖给豪商配方,被诬陷下狱,最终巧妙利用律法自证清白。
一个商贾之女不愿接受包办婚姻,凭借对账目的精通,在父兄疏忽时力挽狂澜,赢得尊重和话语权……
她拍了拍手,转身看向阿獒。
“过几日把这些找可靠的书局,用化名印制。不要署名,找几个大书肆送过去,让他们摆在不显眼的位置,但务必告诉掌柜,若有人好奇问起,便说是海外异闻录。”
“明白。城南三家书铺,孙记、陈记、老胡家,都是老熟脸。放心。”他动作极快,听完便离开了,身影便再次没入夜色。
这些小册子,被沈瑾命名为《栖梧小志》,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起初并未泛起大浪。
京城太大,每天都有新鲜事,谁会注意几本薄薄的、无署名的异闻杂谈?
连阁楼里的小姐妹们都未曾知晓,这些故事出自沈瑾之手。
然而,润物细无声。
几日后的小聚,严幼薇带来了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册子,正是那本讲述商贾之女拒婚、凭账目立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