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身到这个身体之后,明春已来过鸲鹆沟四次,今日是第五回。
之前几次来她都无法免俗,如那些游览山河各地的文人士子一般,每到一处就要考究地名来历,可有发生何种史事,再借名骋怀,疏解自己的一腔无限心境。
因心里藏事,今日来时与往日截然不同,她不再去想鸲鹆沟此名由来是否因多年前此地鸲鹆成群,也不再深究世人赋予鸲鹆的盲从附和之深意,更别论及民间传言鸲鹆有沟通阴阳的本领了。
鸲鹆沟如今没有鸲鹆,明春也不再有这样的心性。
她专注着脚下,只担心自己下一步会不会被凸起的石块绊倒。
两人几步一顿,没一会便来到浴房前。
确认房内无人后,明春打着灯去浴房后头寻生火的干草,正半蹲在地下摸索,手指却触碰到了与泥地完全不同的木面,正着灯细看,却被瞿芙叫回:“阿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打的钱样子对不对。”
明春暗自留了个心眼,忙不迭往瞿芙那边走去。
因事发匆忙,翠岐山也买不到香火纸钱,箱中所囤的纸笺钱也毫无用处,明春便混了些纸统统用小刀刻下波纹,当成纸钱烧给云光。
两人忙活好一阵,就要生火时,天边突然响起一道闷雷,夜雨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明春与瞿芙赶紧收拾起东西,躲进浴房。
雨下得突然,引火草和纸钱或多或少沾了些湿意,明春试探地看着瞿芙:“真是不凑巧,要不今晚先到这里,下次寻个好日子再来,趁雨还未下大,赶紧回吧。”
瞿芙整理东西的手一顿,游目四顾,定定地看了眼小窗,又扭头回道:“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妨再等等。”
看来今夜势必不会罢休了,明春索性靠坐在墙边休息,手指点点竹篓,心不在焉问:“云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是不防她突然这般问,瞿芙凝滞片刻才回:“阿春你与她更熟,又何必问我。”
“我是问,在你眼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春不依不饶。
“温和,少语,愿意做大家不愿意做之事,大抵算得上是一个好人罢。”
“大抵……”明春揉揉眉心,不想再与瞿芙虚与委蛇,说些无用之语,她开门见山,“我今日看见了。”
瞿芙有些紧张:“看见什么?”
“你同于潮交换的消息是什么?让我想想,于潮身处问查院,每日做的无非是抓人审人罢了,难不成你有认识的人落到了他手里。”明春死死盯着瞿芙,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幻。
“阿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瞿芙否认。
“既如此,我先走了。”明春即刻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你站住!”与她平日声线不同,一道钟裂罄折之声在明春背后响起。
明春自在笑着转身,目及瞿芙面中平日伪装的胆怯柔弱一应破裂,开口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瞿芙漠然:“承认又如何?”
“我并非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而是与你交易。你要查什么消息,救什么人,我可以帮你。你难道不知于潮本性?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他的承诺何时可信过。”
见瞿芙面中有一丝动容,明春继续道:“你助他除去我,郑观堤势必会查为何我会在今夜被抓,我们房里的四人皆知今夜我与你一同出行,你以为你能抽身?”
“如若到时于潮反悔,郑观堤与穆三娘再加罪与你,只怕你今后连立足之地都无,更别谈寻找在意之人的下落。”
瞿芙张口要说什么,却在房后传来敲击门板的笃笃两声后,下巴微扬,讥诮道:“就凭你一个朝不保夕的齐王卧底?”
听到外间声音,明春额角一跳,难不成瞿芙还有同伴?
只听瞿芙一声喝道:“冷山!”
脚步声从浴房后绕至前门,明春先人一步,在瞿芙同伴推开房门之前,迅速从袖中取出沾有迷药的巾帕,冲过去捂住瞿芙口鼻。
她拼尽全力,趁瞿芙未得反应,左手掣住瞿芙双手于她背后,右手紧压着巾帕。
不知为何,门外之人迟迟未有动静。
明春留有余光随时观察门口动静,手上却不敢松开分毫,豆大的汗珠脸颊,一股一股砸到散落在地的纸笺钱之上,湿意顺着纸张渐渐洇开,其上的“明春”二字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瞿芙完全失去意识,她才渐松开手,起身后从靴中抽出匕首,贴着墙根缓步往门口移动。
可疑的是,门外雨声沥沥,其余声音皆无。
明春内心擂鼓阵阵,踌躇片刻后,伸出左手推开半掩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