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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尹昭和韩慕柏一起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时,贺琮已经在出口处等她了。
他穿一件浅灰硬壳夹克,搭了条颜色略深的运动长裤,全身行李就一个双肩包,笑容温煦,等了她一个小时也不见不耐烦,怎么看都是个正经好人。
任谁也猜不到,他正流亡海外,运营着前几大的虚拟货币交易平台VortexEX。
尹昭告别了韩慕柏,转头问贺琮:“Greg呢?怎么就你一个?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他没耐心等你,又被客户连环Call,说回国有的是机会约饭,就先撤了。”贺琮注视着韩慕柏的背影,语气平淡:“比沈宥像,能有个九分了。眼睛不像,牧白更窄一点。”
尹昭听了就笑:“也就你这个四年室友还能记这么清楚了。安婧怎么样?和你离婚后是不是自在多了?”
贺琮接过她的行李箱,把背包搁上去:
“她现在天天都在哼潇洒小姐,前不久无聊到攒了场同学聚会,没想到支教队的人大半都在美□□哥在硅谷,倪洋在加州,梦圆刚辞职去了北卡读书。”
“知道我要回国,还让我务必把口信带到——尹昭你已经整整六年没见过我了。”
贺琮面无表情地模仿安婧的口吻。
夹着嗓子,也没有一点儿像的。
尹昭笑弯了腰,想起她LLM毕业那天,安婧一声招呼没打,拽着贺琮从马里兰飞来伯克利,跑过一整片楼前草坪,扑过来抱住了她。她远远看见的,那双飞跑着的细跟凉鞋上的亮片,和笑容一样闪耀。
谁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安婧再没机会回国,她也再没时间出国。
尹昭笑里透出苦涩来:“你帮我和她解释下呗,你肯定能懂我的苦衷。”
那年支教队里人尽皆知的有两对,贺琮和安婧,牧白和她。尹昭一度很抗拒见到贺琮和安婧,总忍不住想,如果牧白还在,他们应该会有多幸福多快乐。
“以前懂,现在不懂了。”贺琮总能温和地把话说得不留情面。
他一向不支持尹昭和沈宥纠缠,更无法理解尹昭看到那张脸时,到底在想什么?今天这个男生也是。如果他和安婧会让她因回忆而痛苦,那要怎么解释沈宥呢?
“你这次回国是?”尹昭切话题。
“探探动静。你说的,要拥抱监管。对于Vortex,政府机构的信用背书很重要。”
“那你要跑空了。这波崩盘动静太大,听风声,不会改政策,只会禁得更严。”托贺琮的福,虚币是尹昭的核心执业领域。
“你要是当时直接拿了我的两千万,或许我这次还能少亏一点。”贺琮自嘲。
“我要是会拿的那种人,估计这波也套里头了。”尹昭耸肩。
尹昭想想又感慨:“当初你把Vortex的IPO签给我,虽然项目本身没多少钱,最后也转去了境外,但光凭这个嘘头和Vortex越做越大的名气,这几年我在区块链这块挣的钱,也差不多有一千万了。”
她轻笑了声,瞥了贺琮一眼,补刀道:“还都是合法的律师费收入,拿去捐款修路,也经得起查。”
贺琮听出她的言下揶揄,不搭理她,兀自拖着他们的行李往停车库走。
安婧就是因为他的钱说不得来路,才选择了离婚。
尹昭也不管他要带她去哪,继续念叨:
“你不知道那笔单子对我有多重要。当年Greg代表Gora这种全球大所来国内成立首家合资律所,是瞄准了它,才同意我当合伙人的。没有它,我蹭不上嘉合创立的车,也当不了独立律师,现在顶多是拿五十万年薪的死工资,想挣两千万,不吃不喝要四十年。”
贺琮回头看她,再大的利益都能轻描淡写:“Vortex是牧白和我一起写的,它的第一份合约是你拟的,我认识的能信赖的法学院同学也只有你,签给你理所应当。”
他停顿了下,又说:“而且你手上有元盛的业务,不会这么多年做不到合伙人。”
尹昭想起那一年的沈宥,没再细说,只摇头道:“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事。沈宥不是个雪中送碳的人,趁火打劫才是他。”
贺琮扫她一眼,也未再问,只说:“替牧白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尹昭有点唏嘘:“现在想起来,我的人生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有他陪我走过,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