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她打算抽空研究一下现有点良种,要是能改进成功自然是好。但眼下她忙着和慕青进京贺寿的事,没有她,一时片刻也不至于有人饿死。
江哀生回去,又跟着慕青走了很远一段路,终于在一间破旧木屋前停下脚步。
这屋子看着和村子里的别无二致,唯有门楣上挂着提有“仰山学堂”四字的牌匾。
这四字力透纸背,行云流水,哪怕是江哀生这种完全不懂书法的门外汉也能从中窥见写字之人独到的那一份文人风骨。
这是间开在山村中的私塾学堂。
江哀生只见慕青深吸一口上前叩响门环,接着后退半步笔直站着等里头人出来。
开门的是一个女子,她一身粗布黑衣,头发随意用藏青色发带绑在脑后,看上去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位四十来岁的乡间妇人。
慕青一见到她,便半弯下腰,低着头恭恭敬敬递上拜帖。
“仰山道人,鄙人有几个问题希望能得您指教。”
她就是慕青特意赶来见的人?
这个妇人站在门槛内,翻开拜帖上下扫了两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那样远远丢在门前地上。
她甩上门,干脆利落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不教商人。”
慕青缓缓跪下,膝下是绵软又阴寒刺骨的新雪。
他试图挽留她,大声乞求:“您有经世大财,又是我大昭百年来最为离经叛道之人,二十年前女扮男装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如今归隐后更是不顾世俗兴办女学。”
“您当年一句‘凡民皆可学而仕,以效朝廷’,让我从金陵横跨千里来此地寻您。您若是不肯教,这世间我想不到第二个可能教我的人。”
“凡民皆可学而仕,我办女学是因为女子皆是良家,她们和男子并无差别,不让其读书识字,实属不公!”
仰山道人的声音隔着扇薄木门传出,听上去冷硬无比:“可你是什么?你是商籍,国之蠹虫,既已逐利居奇不事生产,还想去占寒门学子的科考路不成?”
“我不会教你,金陵千里,你原路回去便是。”
“久闻仰山道人才名,小人心有疑虑,还望您不吝赐教。”
慕青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他双手死死握拳,指甲很深地嵌进肉里,直到溢出的血滴染红身下白雪。
心有不甘,却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继续跪在雪地里,雪白氅衣底下脊骨挺得寸寸笔直。
“罪商慕青,”他磕了几个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心有疑虑,望道人解惑。”
慕青既读文人圣贤书,就清楚知道儒家对工商这一类的厌恶,他学不得、考不得,却深信书中大道,不觉这规则待他不公,只是更加厌弃自己的商贾之身。
小人、罪人、蛀虫。
这一出看得江哀生呆了,金陵城内的慕家家大业大,就连里头的下人能穿着上好布料出门,也是备受百姓尊敬的身份。
原来这个朝代的商人口碑和地位这样低么?
江哀生想起慕青颦颦皱起的愁苦眉眼,想起初见那日他腕上带红,眉眼落寞地问她,他的血是不是格外不同。
原来…
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怕自己的血真的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