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迅速蹲下屏息,紧贴在篱笆的阴影里。那脚步声沉闷至极,每一步都像是裹着湿泥的重物砸在地上,由远及近,震得墙角的灰尘簌簌落下。
祝无梦的指尖还沾着刚才翻找吃食时留下的陈年霉味,和不知哪里沾染的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她轻轻环视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像是被抽干了活气。
原来房屋许久不住人会变成这样?
那玉兰谷呢,云墟湖旁她住了十多年的家呢,也会如此吗?
黎雁回又感到心头一阵钝痛,莫不是伤到五脏六腑了?
忽而想到身旁这人自称“自幼习医”,他微微侧头。。。。。。
他在战场上排兵布阵,同人虚与委蛇。但眼前这人他真琢磨不明白,一会儿叽叽喳喳眼睛只朝天上,看着天王老子都不如她,这种危难时刻却不知在想什么。
“喂,回神。”他轻轻开口。
祝无梦猛地抽离,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如一尊石像落地般沉重。二人沉默着,耳边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和院外那人沉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但并非推门而入,只是又沉重地、一步步,从门外挪开了。他缓慢远去,拖曳摩擦的脚步声也渐渐隐入更远处。
待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风中,祝无梦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脊背骤然放松。现下她已不能再以血喂蛊抵抗,身旁这人又浑身是伤。后知后觉,掌心已满是冷汗。
有那么吓人?不是从小和鬼怪妖魔尸体打交道?
黎雁回等着心跳慢慢平息,本想出声嘲弄几句,但见她像真吓得不轻,便作罢。他声音压得极低,疑惑着开口:“也不像活人。。。。。。这寨子的人怕是都中蛊了。”
“他刚刚在门外。。。做什么?”祝无梦问。
黎雁回摇摇头,示意她噤声。然后及其缓慢地靠近门缝,透过一道细窄的光线,他向外窥探,又低声道:“跟上去瞧瞧。”
走出这间冰冷的空屋,跟着地上砍刀留下的划痕一路追踪,行至后山一片散发着浓烈死气的泉水旁。
那泉呈黑色,岸边不见绿色活物,只见一座尸骸之丘。黑水拍打着岸边,冲刷着最下层的白骨,那些骨头像被浸泡许久,泛着灰黄与深绿交织的色泽。
而上层,则挤压着尚挂着腐肉的肿胀青紫的躯干和头颅,能清晰可见密密麻麻肥胖圆滚的蛆虫,在空洞的眼眶和绽开的皮肉间蠕动。
那男人一步一动,缓慢蹲下,手起刀落。
没再停留,也不回头,他如拾捡一段枯枝一般,提着断章转身离开。饶是祝、黎二人一个习医一个从武,见过的尸身数不胜数,还是被这景象骇得胃里翻涌。
那人又走回那座院子,径直走到院落里那盖着的破布前,地下赫然是马得整整齐齐的断掌!他将手里那只轻轻放上去,只听他低声念:“吃,好。。。等我。。。。。。”
已快接近正午,阳光惨白,稀整个村子像一座极大的活死人墓。
祝无梦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扶着一旁的枯树干呕两声。黎雁回环视四周,朝前走去。
“话不是还没说完,你说这与你见蛊毒相似?你来瞧。”黎雁回站到一口池塘前,开口问。
祝无梦点点头,缓了口气,也走到池塘前。池塘里的水早已干涸,池底爬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的小虫,正疯狂的互相啃食、纠缠。水痕是深蓝色,蜿蜒滴落,浸润着旁边几株叶片发青的野草。
她摸出小刀,小心刮了一点野草的叶子,放在鼻下微嗅,腐败的味道直冲脑门,她立刻皱眉避开。
“果真是毒,而且看样子是陈年剧毒。”祝无梦叹了口气。
黎雁回点点头,“那这毒可是你方才说的那种?”
祝无梦眼珠转了转,慢慢开口:“是有些相像,那蛊名为‘长梦蛊’,却不是催眠所用。中蛊之人精神百倍,夜夜无眠,可长久后便会开始遗忘。。。。。。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如何穿衣、如何劳作,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人。只会记得今生最难忘的事,从此困在梦里日日夜夜反复去做……”
黎雁回又点点头,“是有些相像,那可有什么法子解蛊?”
祝无梦摇摇头,“不确定是不是这‘长梦蛊’,得要确定了才能想法子解。”而且说起来,还不知她学的那些解蛊的法子,对这种怪蛊有没有用。
话音刚落,一声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从侧面一处破败的木屋传来。二人对视一眼,分两边悄悄走过去。绕过断墙,只见方才那壮汉此刻正蜷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