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应无着才缓缓收回目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再多问,只生硬地挥了挥手:“远来是客。旁边两间静室,二位且去歇息。”
随即,他狠狠剜了黎雁回和陆未明一眼,“你们俩,来。”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黎雁回给了陆未明一个无奈的眼神,耸耸肩,快步跟了上去。
……
安排给他们的房间简朴干净,隔壁的孔天允呼噜震天响。但祝无梦心中却萦绕着应无着那惊鸿一瞥的骇然,以及这镶嵌在巨石里的古怪大院儿,还有……路上那老板娘…她毫无倦意。
信步走出房间,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地闲逛。这里依山而建,庭院深深,许多角落都隐没在天然岩洞或人工开凿的回廊之后。走着走着,一股极其复杂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陈年草木灰和某种难以言喻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这味道……绝非寻常伤药或补药……甚至带着一丝邪性,且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她循着气味,穿过一道爬满枯藤的小径,眼前豁然映入一坐极其隐蔽的小院儿。
院子极小,院中没有花草,只有一排排木架,上面层层叠叠晾晒着各种奇形怪状、颜色诡异的根茎、菌类、风干的虫蜕。一口巨大的药炉架在院子中央,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炉壁外凝结厚厚一层颜色诡异的残渣。
显然,那股奇异的药味,正是从这里弥漫开来。
祝无梦僵直在院外,想挪开步子又实在好奇那屋子里头是些什么珍馐药材,她捏了捏腰间的蛊盅,这时传来一声低喝:“你要做什么?”
黎雁回从一块巨石上飞跃而下,“你鼻子倒挺灵?摸到这儿来做何?”
“我…我就是随便逛逛……迷路了”祝无梦下意识攥紧袖口。
黎雁回审视的目光扫过她全身,又落向晒满药材的小院儿,“走,师傅不许外人来这儿,你是机灵…还是故意的?这都能找来。”没等祝无梦答,他又他轻笑一声,“走吧,师傅寻你。”
二人穿过歪七八扭的小道,又踏上一条望不到头的,两边刻满字的梯阶,终于踏进一座宽敞明亮背后种满竹子的院落。
恰时,陆未明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朝二人点点头,对着祝无梦桃花眼一弯,“吓着你了吧?这老头儿看着凶,没事儿啊!”
没等祝无梦回应,黎雁回上前半步挡住她的视线,“可是现在取了带下去?”
陆未明点点头,绕过他扬长而去,背对着二人会挥手,“我下山了,你放心不会有事儿!”
黎雁回轻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带着祝无梦继续向前,“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他不是坏人。”
房内仅有一盏青灯。
应无着盘坐着,手里慢慢轻转佛珠,黎雁回带着祝无梦跨进门槛时,他眼皮都未抬,只道:“阿回说你戴着那玉坠?”声音平淡,无悲无喜。
祝无梦指尖微颤,蛊盅内的虫母似被佛香所慑,竟安静下来,她点点头,将玉坠托在掌心递出。
佛珠骤停。
应无着的颤着手接过,他喉头滚动数次,最终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黎雁回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失态。这老人自他有记忆起,除了他惹祸之外,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阿弥陀佛…”他闭目良久,从祝无梦手中接过玉坠。
再开口声音不再波澜不惊,也少了几分严厉,“你这些年打哪儿住呢?”
祝无梦颔首:“在月朗山那一带……”应无着没回话,她又补充道:“里头有个山谷,种满玉兰花,所以叫玉兰谷,我打那儿来。”
应无着点点头,又问,“那,带你进谷的…可是,祝家小娘子,祝辞忧?”
“您还知晓我姑姑?是!是她带我长大!”祝无梦面露喜色,拉高嗓门答。
应无着又点点头,颤着声儿,“好……好孩子,我见她时,她还小呢……”像想到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听阿回说,你是逃出来的?”
“是……大家护着我才逃了出来,因为我有那…灵珠……”祝无梦低下头。
黎雁回蹙起眉,懒散道:“好了师傅,问点儿我没同您说的呗,我腿都站麻了,好几日没休息呢……”
“那你便跪下。”应无着淡淡道。
祝无梦噗嗤一笑,眉间阴郁散开。
应无着瞧着,忽然又问:“说来,你二人的确有缘……佛说缘分天注定,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他拇指轻轻抚过玉坠上的宝石,“你二人可知,你们与这对玉坠,是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