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前,苏清方还在暗喜卫滋被揍又下狱,仇怨得报;半刻后,只剩下满心窝火。她不由咬牙,切切问:“是太子告诉表哥的吗?”
除了李羡,还有谁知道呢。白纸黑字,墨迹才干,李羡就出尔反尔,私下和卫源告状。
简直枉为大丈夫!
苏清方气得牙根发痒,心头那一点感激之情也烟消云散。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卫源叹息道,“清方,事已至此,只能尽量弥补。太平观中有一部《常清经》,乃太子所爱。你去观里为太子誊抄一遍吧,也算将功折罪。”
苏清方简直匪夷所思,蛾眉紧蹙,强调:“《常清经》有十二卷。”
抄死她算了。何况她的手伤还未愈。
再说李羡一个连鬼神都不信的人,怎么可能爱什么劳什子的经。
卫源何尝不知这些,却也别无他法,语重心长劝道:“清方,你要知道,现在不是你要怎样的时候。你去太平观待一段时间也好,还可以避避风头,省的太子拿住你。”
李羡言行不一姑且不论,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下卫家人的感受。
苏清方无奈叹出一口气,收起所有的不服气,“知道了。”
***
苏清方头一回见识了卫家超乎寻常的敏迅效率,往日都是能拖则拖,这次连第二天晌午都未过,苏清方已经被妥善安置到太平观,上下也已打点清楚,一点差池也无。
房间就安排在妙善的逸世居旁、荷花池边。
五月仲夏,塘里的荷花陆陆续续开放,粉瓣玉蕊,绿裙纤茎,娉婷袅娜,随风摇曳。
作为邻居亦是朋友的妙善第一个前来探望,笑道:“我听说,善人要在观里小住一段时间?”
“是啊,”苏清方望着门外乱摇的荷影,只觉得晃眼,冷笑了一声,“得罪了伪君子,错信了真小人。”
当夜,苏清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满耳蛙鸣风声,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心里愈发闷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把将睡未睡的岁寒摇了起来,“岁寒,帮我写封信。我念,你写。”
“啊?”经过一天的折腾,岁寒早就开始哈欠连天。她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眼角挂起困倦干涩的泪星,脑子一片空白,不过是凭着本能点头答应,披衣起身,摊纸执笔。
苏清方精神十足,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念念有词,或者说骂更合适:“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堂堂一国太子、七尺男儿,却食言而肥,小心胖得把马压死。蝇营狗苟,草菅人命,刚愎自用,言而无信……”
几乎是想到什么骂什么。语速越讲越快,步子越迈越急。博带飘,裳摆招,寝衣素白,鼓鼓似当风。
岁寒伏在案头,奋笔疾书,一只手直要飞起来,甚至无暇注意这是一封写给太子的信,哀凄求道:“姑娘,你骂慢一点。”
骂得正得劲的苏清方猛的停住步子,低头见岁寒手中笔头甩得跟花似的,于心不忍,心头气焰也发出来了些,反正李羡的罪行也罄竹难书,便说:“就这样吧。你明天把信送去太子府。”
岁寒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被骂者的非同寻常,畏怯问:“太子殿下看到不会杀了我吗?”
苏清方摆手,笃定道:“不会的。你把信交给灵犀就回来。灵犀不会擅自拆看。太子要算账也是找我算。”
她倒要看看李羡要怎么面对他亲手写下的那四个大字。
岁寒又抿了抿嘴,“嗯……可是大公子说不让我们下山啊。”
“说的是我,又不是你。”苏清方挑眉道。
岁寒眨了眨眼,心觉有理,于是点头答应,次日一早便下了山。
再回来时,苏清方正在和妙善临窗下棋。
一夜过去,苏清方已不再满脸怨气,见岁寒去而复返,眼神却有些闪避,关心问:“怎么了?信交给灵犀了吗?”
“给了,”岁寒点头,“不过灵犀姑娘说太子殿下出京公干了。”
“去哪里了?”
“说是去江南,没两三个月回不来。”
这个时候下江南,当然不是巡游享乐,十有八九是赈灾济民。往年,朝廷也会派钦差大臣主持赈灾。可李羡身为储君,协理国政,轻易不该离开京城——朝中那么多公务文书要他处理,传送至江南费时费力。更要紧的是,若是京中生变,太子在外,鞭长莫及。
朝廷难道就没一个人可用,要他亲自去?抑或别有所图?比如收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