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隼很吵,总是大笑着跑来,隔着窗子喊他“瞎子”,又塞给他一块偷来的糖糕。
虞寒仪不喜欢他,嫌他聒噪,嫌他身上总带着油腻腻的烟火气。
但阿隼是唯一一个会主动来找他,跟他说话的人,并且,仆人很喜欢阿隼。
所以虞寒仪容忍了这份吵闹。
直到某一天,阿隼的脚步声、笑声,喊他“瞎子”的噪音全都没再出现。
仆人慌慌张张跑回来,浑身发抖,比划着告诉他:
“阿隼被杀了。”
阿隼被自己的爷爷亲手杀了。
那个老厨子伺候的主人家,吃腻了寻常的肉菜,想吃些新鲜的、没尝过的滋味。
厨子怕被赶走,就把自己的孙子炖成了一锅汤。
仆人趴在墙头上,看完了全程。
他看见阿隼的脑袋被按进滚水里的样子。
虞寒仪听完,心里没什么波动。
他只觉得,原来人也是可以吃的,和猪羊鸡狗没什么区别。
但仆人疯了,整夜尖声大叫,像是那锅滚水灌进了他的脑子。
于是虞寒仪照着书上看来的法子,端着烛台,穿上仆人的衣服,一遍一遍,对仆人说:
“你记错了,看到那些的是我,不是你。”
“是我去找阿隼玩,看了阿隼被杀,是我闻到了肉香,是我听到了哭声——不是你。你什么都没看见。”
仆人渐渐安静下来,眼神变得茫然。
最后,他点了点头。
虞寒仪依旧住在道观里,仆人依旧照顾他,只是再也没提过阿隼,像是把他忘了。
偶尔,虞寒仪会想起那个聒噪的孩子。
想起他塞过来的甜糕——甜得发腻,黏在牙上,怎么舔都舔不干净。
一年后,虞寒仪被接回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家”。
他的眼睛被治好了,终于看清了人世的模样——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仆人和他长得不一样。
仆人的皮肤更粗糙,指节更粗大,眼神总是低垂着,不敢直视他。
虞寒仪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苍白、冰冷,五官像是用一块死玉凿出来的。
他住进了铺着锦缎的屋子,而仆人,哦,仆人有了名字……锢尘。
锢尘被安排去了偏房。
窄小,阴暗,连窗户都是破的。
虞寒仪这才知道,原来,所谓“仆人”不止一个,而是有很多个。
他们走路时低着头,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而像他这样的“公子”,有两个。
一个是“长公子”,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他是“二公子”,下人总是议论,他是“母亲”跟别的男人所生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