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向药架后的小龛,从中取出一卷旧册,摊开于烛下,露出一页页潦草却阴诡的药名与剂方。
“你若真要报恩、寻人——那便先留下来,做我药人。”
“你替我试药,我便传你毒术。”
你惊愕抬头,眼中乍现一丝警惕。
“你以为毒术只是杀人?”
老者一声冷笑,将几包药材甩至榻前:
“不——医毒本一家,那是识命、拆命、控命的东西。这世上要活下来的,从不靠善良,而是看你懂不懂得在刀下,拆敌一命,留己一线。”
“你不信我,没关系;你不信自己,也行。但你信那个人——你说你要找他,那就该先活着,有本事、有胆、有毒。”
“否则,等你真找到他时……怕也只剩下一具骨灰。”
你静静望着他,整个人像是风中纤竹,在崩断与撑起之间摇摆。
而后,你慢慢低下头,将那枚节牌贴在心口,轻轻喃语:
“毒术……我可以学……我愿意试药……只要能走出这山……只要……他还活着……”
……庵中夜语?命火再燃……
屋外夜色沉沉,虫声断断续续,庵中孤灯如豆,烛光扑闪,映出墙上一道道被岁月雕蚀的影纹。
老者站在灯旁,长袖半垂,目光依旧锐利。他等你开口,一言不发。
而你,已不再是三月前那个在血泊中挣扎,连自我都不敢开口的卑贱私生子。
死过一回,仿佛那些根深蒂固的卑微与怯懦,全被那柄贯胸长枪一刀斩断。
你曾在乱葬岗里与百具尸骨共眠,与蝇蚋争气,睁眼那刻连心跳都在反问——“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你虚弱地坐着,身躯仍不能挺直,肤色如雪,嘴唇泛青,却在那一瞬间——
双眼闪出前所未有的光。
那是命与意志重新融合、被刀焠火锻出的烈焰。
你眼神灼灼,声音带着铿锵之力,自指尖骨髓深处一字一顿吐出:
“小……不——”
你轻吸一口气,从齿缝挤出真正的自我,如铁铸的铭文嵌入这静室之中:
“晚辈温珉,愿做长辈的药人。”
“恳请长辈——教授医术毒术。”
那声音,在深夜山庵中震响。
虽尚虚弱,气息未稳,但每个字都像是刀锋出鞘,将旧壳、旧名、旧命一刀割裂。
那长年束于“贱民私生”之名下的躬身与忍让,如今终于被一声“温珉”断断然击碎。
……
老者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眉心褶纹沉了一瞬。
他走到一旁药架前,手指拂过那一册早已发黄的毒经古本,挑出几页发霉药方,旋即投进火盆烧去,剩下的递给你。
“从此刻起,这些方子属于你。”
“我教你的,不止是医毒,更是『命』。”
“学会医与毒的人,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从死人堆里活下来,为了将该活的人带回来。”
他望向你那仍血痕未褪的胸口,语气低沉如钟:
“你既学了我的本事,便不准随便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