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中书令与侍中三人以掎角之势围拢了裴启真,唇枪舌战指责道,“……他这般胡来,简直大逆不道!”
另一人斥,“假传圣令乃是死罪!裴听寒这般肆意妄为,或正应腾王之言,京畿防备于你裴氏形同虚设!”
裴启真闻言和蔼一笑,“若他真有反心,今夜渭河外必定杀声阵阵,还由得咱们几个在此挑牙料唇?”
“死不悔改!”
怎么个事儿?萧应问方启唇想问,那三人记得了谁人是罪魁祸首,鼻子出气对了他,嘲道,“永宁侯世子素日里来得最勤快,怎得今日遇此大事却姗姗来迟?”
侍中一笑,与尚书令唱和道,“老匹夫,现如今人俩个是一家子,有了爹爹在前头扛事,小子何能辛苦?”
从前三人尽心为了李湛办事,也予了萧应问不少便利,后者自甘堕落靠拢裴氏,这几日他们积怨良久。
萧应问懒计较,瞥一眼在旁撑了脑袋的李湛,李湛哪里敢卷入纷争,挑眉盯了一眼案上搁着的绢布,让他自个看。
侍中见状大笑道,“怎得了,裴家探子来信,世子这个做女婿的倒是没有读过?”
萧应问取了书信搁在臂上,慢慢展开,垂目亦笑言,“祆教为恶,撺掇腾王谋反,左不过是为着吐蕃七王子与祆教特使仍被咱们关在暗牢之中,几位若真想找人责怪,便得找一找楚州牧的麻烦,莫消遣他人。”
一面说,一面读罢绢布上所书,萧应问略略沉了脸色,原是腾王举旗的后一刻,裴听寒已闻讯离了扬州城,快船抢于汴河上岸,他假以天子名调动了洛阳风雨镇上驻扎的邙山营,以一千兵卒抵挡淮扬营三倍之数,追至扬州城外斩杀李沿,才记得修书请官家治罪。
顺带把李沿的脑袋一起送来,好一份大礼。
“……”区区七日平定叛乱,所损之数微乎其微。若说萧应问认识的人当中何人运道、本事最好,非得是裴听寒莫属。
罢了,敌将既殁,此事休矣,司马几个难成气候,那几人七嘴八舌,便是商议着让何人带裴听寒回来,二则,讨论他究竟该赏该罚。
裴启真道,“假天子之名当然是他肆意,但此雷厉风行,也好省下淮扬间一场腥风血雨,于魏廷、于百姓,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此话有理,但也不足以让人轻易谅解了裴九郎离经叛道,可李湛不语,其他人就都更不好反驳。
吵了整整一日不见因果,萧应问只道,“有功当赏,有过也罚,一切等扬州事收尾了再论不迟,当务之急催促吐蕃早下决断、并颁令严禁祆教传义等事宜,免再惹来祸患。”
这倒是了,要对付祆教传义实则难上加难,先前效仿前唐圣人颁破立令,遣派京官往州府巡游,驱逐一切与祆教有关的事务,余孽仍是遇风成林。
吵闹了一整天,总算肯了梁术遥领副首之职协令裴听寒,萧应问拱手拜退,便想着要往落英巷子吃饭去,一出景风门,陈朝把着自家马车上的横轴,东张西望焦急地盼望着。
“世子!!”陈朝总算等到萧应问出来,忙不迭一屈膝跳下了车驾,恭敬相迎。
“嗯。”萧应问瞅他一眼,问道,“裴娘子回京了?”
“是……”
既如此,还有何事让他这般焦躁?萧应问微微挑眉,只见陈朝一拱手,急冲冲说道,“世子,咱们与陇西行队失了联络,李家姑母与两个幼子似不知所踪!!”
第102章“一路招摇。”
扬州城风云变幻,可半点没影响西京平头百姓过日子。李辞盈第二日晌午回长安城,街行间重阳节气味还没散透呢,马车一路驾进永和坊,落英巷子家家户户门外都摆上了菊花盆景。
片玉等早得消息,此刻便在阶石下边等候着,远远见着个碧罗短衫的侍女扶着自己娘子走来,忙是拿了羽盖上前她遮光,一面也笑道,“秋日末伏,娘子路途受累了。”
此番回还,与月前初来时可大不相同,除却了采釉、凝翠等四位裴家的侍女,马车后边仍有几名高大的琼台武卫一路招摇。
这几位得了萧应问之令——任李辞盈如何劝说也罢——誓死就要见了她进宅门方歇。
直愣愣像座山似的怵在那,闹出不少动静。
邻里几个推了门来瞧,李辞盈微微偏了脑袋,便见得梅娘与她的小女芷姐儿两个手拉着手站在巷口,带笑也在看她。
李辞盈回了个笑脸,一面“嗯”声应了片玉,又问,“郎主可在家中?”
片玉摇头,“郎主今日本来是说要等着您回来,只不过一刻钟之前沈帅主有事来找,两人又急急忙忙出城去了。”
又出什么事儿了?李辞盈蹙眉,余光乜见石阶上摆得整齐的盆景,忽是微微怔住了。李宅无人管事,庄冲更难得有这个闲心,那是谁嘱咐了布景?
崔妈妈见状赶忙解释,“世子不愿咱们府上冷清,早先吩咐过祭月、重阳等节气均要好好布置着。”她昂首瞧悬在门楣上边的茱萸果,笑道,“挂上介个,正讨个避灾、长寿的好彩头。”
三句话不离世子,可真将这儿当做了萧府,李辞盈懒接话,便又对她俩个说道,“去永宁侯府打听着,世子若有空了,就请他过来吃夕食,顺道路过了醉仙楼,喊上些酒菜让闲汉送来。”
片玉点头,见李辞盈不再开口,便又追上问一句,“娘子,咱们要喊些什么酒菜?”
自个主子爱吃什么还用得着她来费心么,李辞盈回首,不冷不热说了句,“看着办。”
人送到了,武卫照样回九台山去,采釉几个往大都督府上点卯,不大不小一间宅子徒留李辞盈一人,梅娘子这才好带着孩子过来招呼,一面不住往后看,一面是抚了胸口,“哎哟”“哎哟”地惊叹。
“好大的排场!”梅娘子笑,“几名侍刀往那儿一站,可唬得我不敢上前来认你!此一去扬州可还顺利着?”
“一切都好。”李辞盈也笑,余光见得芷姐儿满头是汗,便取了帕子来给她擦拭,一边请人往里边去,“天儿热,咱们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