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远处那对羊逐渐快要汇合之时,羊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两个向前奔着,变得比之前更欢脱。
邱一燃小心谨慎地走在其中。
她拖着自己的腿,不让自己撞到羊,也不让羊群撞到自己。
与太阳纠缠着的细雨还在下,光线像粘在视网膜上的一层绒那般糊住视线。
她在金黄色的雨下努力睁开眼睛。
很勉强地高举着双手。
然后用自己出发之前学过的哈萨克语,跟远处的那个身影打着招呼。
远处身影很模糊,同样被白色羊群包裹在中间,仿佛只是个阳光下的剪影。
对方没有理会她。
像是没有听到,又像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从绿色山丘上慢慢踱步下来,踩过旷野上残留的雪块,遥遥地朝她走过来。
这时邱一燃的腿已经很痛。
她没有精力去揣测对方为什么不给出回应,雨水淌在脸上,从睫毛淌落到眼睛里。她很狼狈地抬起手肘挡住过分刺眼的光线,动作很慢地往那边走去——
直到羊群相汇。
隔着纷飞的尘,黄灿灿的雨,有个人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喊她,
“邱一燃。”
邱一燃怔住。
她挡在脸上的手缓缓垂下,视野里仍旧是山丘和原野。
光线适时挪开。
眼前的人变得清晰,像上帝在亲手为她的眼睛调整焦距。
那一刻羊群持续骚动,擦过她的残肢,她也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黎无回?”
哈萨克斯坦的疆域一望无际,唯独她们狭路相逢。
一群迷路的羊,终于将两个走散的人推向彼此-
“你怎么会从山丘那边过来?”邱一燃呆呆地问。
“我来找你。”黎无回在持续骚动碰撞的羊群里说。
“找我?”邱一燃不太理解。
黎无回“嗯”了声。
她也已经被淋得很湿,整个人身上披着太阳,金光灿灿的,也湿答答的,
“我看见你了。”
她对她说,
“我看见你走到这段路之后,就在往山丘那边走。”
“我还看见你翻了过去,像是故意躲着我一样。”
“我……”
有一只羊擦过邱一燃的腿,她艰难地梳理着现在的状况,
“我可能是在找信号,然后没注意我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截肢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从那之后她的状态变得很不好。
不仅要忍受与假肢磨合的痛苦。
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是她的思维和行为都变得很钝,不像常人那般能迅速反应过来。
“这里很危险,你不要随便乱走,也不要随便想事。”即便是在陌生的哈萨克斯坦,黎无回也没有因此而责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