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那个姐姐挺喜欢您的。”
“何出此言?”
江亮给她看了眼手腕——草编的驱蚊环,朴素却精巧,一看便知,定然出自心细者之手。
“出门前,她偷偷塞给我的,还有师尊的,”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环,“一时忘了,您别不开心。”
呆愣了一秒,江照野才接过那手工制的驱虫环。除了寻常的材料,她还编入了浣雪竹的叶片,交织其中,月光下,如雪花一样动人。
她不应过那样的生活。
江照野将手环系上,暗暗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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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几日,江照野都要往那药铺跑一趟,借着买卖的由头,拉着女孩聊天。
因地段不好,生意凄清,她家一天下来见不到几个客。家人都在近山的药田务农,往往是那女孩独自看店,闲来无事就做点手工,帮补家用。江照野一来,倒教她不那么寂寞。
“还不知道,你起的什么名字呢?”来过几次后,江照野问她。
她没用笔墨,就在江照野的掌心上写,指尖一笔一划——
“何,金,易。我叫何金易,”她小声说,“您叫什么?”
她便也在女孩掌心写下:“江照野。”
于是渐渐得知,家中就她一个女儿,上面是大哥,下面有两个弟弟。药铺是祖产,一代代传下来,到她爹这一代几乎没落了。在有无间,这样的普通人家比比皆是,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算不上宽裕。
“……我并非生来就看不见的。”
两人熟络后,何金易渐渐敞开心扉,谈起她目盲的经过。
“大概是八岁,我跟着阿娘阿爹上山,那天下过雨,地滑,我摔了下去,底下刚好有带刺的柴棍。”
“两个眼珠子都扎穿了。很痛,痛得我不能哭。”
“家里是开药铺的,我也记得方子。但阿爹说,药柜里的药是要卖的,不能给我用。后半夜我熬不住,阿娘看我要死了,找了大夫。”
“人救回来了,眼睛没有了。”
金易说着,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说别人的事。哪怕没有蒙上黑布条,她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躺了好些天,听见人说,何家的女儿怕是要废了。我不信,就算是药渣渣,也得熬几次,彻底干净了,才好倒去做肥。他们却商量着丢掉我。”
听着她的自述,江照野心如刀割。
“应该也是那段时间。我每日在房间里,模模糊糊的,风声,雨声,发巾的油臭和药酒的烈腥都扑向我,我一阵热,一阵冷,很奇妙地,突然就能感应到整个世界。见我走出来了,还能做事,他们就让我留了下来。”
“……我不该倒苦水的,没人愿意听这些。”说完后,她有些惶恐地道歉。
江照野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坚定道:“我愿意听,也很感激你信任我。但是,你打算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吗?”
“您想收我为徒,”她斩钉截铁道,又颤了颤,“是吗?”
“是。”江照野直接承认。
一阵强风灌入屋内,将门口的落叶卷起,带远。
“来不及了。”她笑起来,笑容格外苦涩。
“下个月,我就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