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药是我为你求来的,身子是被我治坏的,你便当作是我害了你如此,你要恨谁,要杀谁,都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任由你处置,绝不逃跑就是!”
他静望她半晌,无声咽下喉间翻涌上的阵阵腥甜,低叹一声,拽她入怀。
“我是恨你,但我不会杀你。”
一袭烈焰红衣被彻底裹覆进温柔的银铁之中,男人折颈在她颈窝,清润温和的嗓音流淌在她耳边,似祈似叹:“真儿,跟我走吧,我已经……”
他已经可以脱离轮椅,可以站起来了,可以像现在这样拥着她,给她正常男子能给她的一切……
可怀中女子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的嗓音一如她脾性,暴脆爽利,如撒下的一把钢豆,又倔又硬,仿佛弹起来就能把人崩碎:“商止,你不放她出来,我不会跟你走。”
她自他温情款款的怀中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你也不必再拿这些假模假式的温柔哄我,你恨我,却不杀我,不过是看那位神君尚在,你拿阿横绊住了他,但也吃不准他会不会忽然动手相帮,故而不敢在这里妄动杀戒。”
商止眸底血色一凝,视线不由缓缓抬落在了海岸边上,那一道接天连海的巨大光屏之上。
北斗神君能布下世间最坚牢又灵活的结界,他若冒进,结界另一边的摇光随时便可能带着他怀中的少女,与她一起消失在东海之外的任何一处地点。
今次能捉得她来,诱她入梦,是天时地利,绝无第二次的良机。若没能逼她吐出玉横,往后再要找她和她身上的那一只玉葫芦出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那位静坐于礁石之上的摇光神君,看似于海面之上的战局毫不关心,但按他往日里倨傲冷漠的脾性,竟没直接带着怀中的少女走人,便到底还是顾念了一些。
他在顾念她所在乎的那些人。
自己今日若伤了其中一个,他或许会出手,又或许不会,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会怎么做。
一个千万年来,从不顾念天地,亦不顾念自己的神君,会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把她周围的人顾念到何种程度?
没有人知道。
见商止冷厉下来的眸色,巫真冷嘲完了,继而热讽道:“而我不杀你,也不是我对你还留有情面,是我今日杀不了你。”
多日囚禁,灵力不济,灵杵被缴,她如今手中紧握着的这把剑,也不过是醒来后随意从地上捡来的。
他有万龙甲护身,她今日杀不了他,但不代表日后她也没法。
她红衣如焰,眸心两团恨火更是冷炽:“若阿横在你手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商止,只要你一日还没能杀得了我,我便会追着杀你一日,早晚撕碎你的神魂,让你去喂养她的灵魄!”
“为她,为她,又是为她!”
商止眼底血色陡然骀荡,他五指狠力攥拢,几乎要拽折怀中女子的腕骨:“她究竟有什么好!我在你身边多少年,她又才来你身边几年!值得你们这样一个个将我背弃!去选择她!”
本该属于他的本命法器为她而背弃了他,本该一心一意爱他的眷侣,如今竟也扬言要为她来杀他!
躁意狂涌!
汹汹魔焰自他周身升腾起来,黑葫在他肩头狂转,将他血瞳点作两团嗜血发暗的黑,他转手掐上眼前女子的脖颈:“她凭什么?就凭她那点敢于牺牲自我而护佑苍生的功绩吗?你们怜她爱她,玉横助她,你也要帮她。难道我就没有为苍生而战,没有为苍生牺牲!”
“我为苍生落得这样一副残躯,丢了月宫的位子,成了个站起来抱你一下都是痴想的废人!一千年来,你们又都是如何对我说的?你们一个个摇头叹气,说没办法,说玉横恐无可净化,说爱莫能助,可怎么偏偏到了她,就又都有了办法!”
他抬手,缓抚上肩头那一只小小的黑葫,眼露兴奋的依赖:“你们没办法,我便自己想办法,你们治不了的伤,我便自己来治!”
他又锁她入怀,下颌抵上她发顶,浑身都带着兴奋难抑的战栗:“真儿,如今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彻底治好了!我已想好了办法,只要她死,只要她交出她的玉横,我便能彻底治好了!”
轰——
他说着,竟抱着她倏然一跃,脚下灵流暴起,直炸起千层海浪!
“你看,以后我都能像这样抱着你。”
他怀抱巫真,意气垂目,俯看脚下由他而起的千层浪涌,又猛地拽着巫真跌进滔天浊浪之中!
巫真惊叫一声,手挣脚踹,连声大骂了十几句“疯子”。
商止狂肆大笑,就在那噬人的巨浪即将卷上那角红衣之时,竟是将她骤然往自己肩头一甩,把人甩在了自己宽厚有力的背脊之上。
浮光稳稳托载住二人,他背着她,长身踏浪,御剑而立,面具下的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疏狂骀荡:“我还能这样背着你,背着你走遍四海,背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侧头,银鳞面具带着森寒的铁冷,贴上她被迫搁在他颈间的颊:“真儿,难道她果真比我还重要,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这男人疯了。
巫真头晕目眩地想着。
她被方才那一甩颠得厉害,又加之他随波而立,海浪摇荡,载浮载沉,竟让她泛起了一阵晕船欲呕般的恶心。
便在这时……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