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昀将那条雪白的毛巾扔进垃圾桶,声音听不出喜怒,“后天早上还是六点半。”
“是。”
容叔躬身退出,轻轻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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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哗啦的水声掩盖全部异响。
岑清弓着身子,指腹死死撑住地砖,直到胃里被彻底清空,他缓了好一会儿,等眼前发黑的感觉褪去,才伸手掀开帘缝,够来衣物。
走出浴室,岑清状若寻常地躺上床,睫毛和下巴还沾有没擦干的水渍,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小书房里,裴矩不知第几次抬头,东边那盏灯终于熄灭。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点59分,是时候保存文件关机休息……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放在关机键上的手指微微停顿,裴矩下意识屏住呼吸,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一个修长的黑影正缓步前行。
走廊灯笼彻夜长明,那人起初并没注意到小书房里的灯光,径直朝花厅走去。
鞋底碾过青砖的细微声响忽然停住,那人在廊角驻足,侧首时镜片反射出冷光。
而后转身,无声地来到近前。
“这么晚还在工作?”
伴随推门的声音,裴矩手指在键盘上恢复敲击的节奏,“……有些表格需要处理,比较着急。”
小书房不大,仅供临时使用,也因为挨着东院,平常很少有人踏足这里。
裴景昀站在门口,嘴角噙着抹温和的笑,“怎么不在自己房间?”
“房里太闷,容易犯困。”
裴矩垂眼,“这个报告明天要用。”
“……”裴景昀目光落在他触键时绷紧的手背,“有干劲是好事,不过……熬夜伤身。”
“知道了,爸。”
裴矩指尖蜷起,扫过掌心,竟然有些出汗。
裴景昀静默片刻,转而望向窗外——琉璃瓦在中天月下流光宛转,一如蟾宫遗落人间,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这里与东院的确很近,唇齿相依。
“芝诺悖论。”男人忽然开口。
敲击戛然而止,裴矩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父亲低笑一声,“没什么,你忙吧。”
脚步渐远,夜风拂过梅枝,暗香浮动。
男人漫不经心沿小径踱步,仿佛只是被这无眠的夜色牵出几分逸致闲情。
不多久,那身影便循着来路,隐没在北院的月洞门后。
小书房里,裴矩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瞳孔闪烁,却并没映出任何数据的影子。
空荡的走廊再无任何声响,青年却拧起眉,某种不安在胸口盘旋,像团驱散不去的阴云,渐渐在心底凝结成模糊的预感。
只是没想到,预感应验得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