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檀,拿药膏来。”
苏宥棠从秋檀手中接过一鎏金小盒,她向周妙澜福身一礼,声音轻缓却沉稳:“娘娘,这是臣妇府中常备的玉容膏,取白芷、防风并珍珠粉调制,最是镇敏消疹,若娘娘不嫌粗陋,可试敷少许。”
周妙澜思索片刻,她并未抬手接药,只是朝身侧的贴身宫女轻轻颔首,那宫女立即会意,伸手接。
“有心了。”周妙澜声音虚弱,唇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她任由宫女将药膏抹在颈间。染着蔻丹的指尖却悄悄蜷起,若这药膏见效,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慎起了反效,那这太子妃之位……
周妙澜抬手间,素纱广袖如水般滑落,露出半截赛雪的玉臂,道道红痕刺入眼底,忽忆起前世秋檀曾附耳低语:“听闻太子殿下醉酒后……常对东宫之人动手。”
苏宥棠不及细想便扣住那截手腕,“娘娘仔细别挠。”声音轻得似怕惊碎什么。
转而向公主道:“此处需要通风,不如公主还是带着人去席间吧,云瑶一人未必应付的过来。”
待屋中只剩下四人时,“臣妇……有几句体己话要同娘娘说。”
“都下去吧。”侍立的宫女们闻言便如退潮般无声散去。
苏宥棠却突然逼近一步,“为什么不反抗?”
周妙澜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护甲刺入皮肉也浑然不觉,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袖口,织金云纹的料子被揉出凌乱褶皱,“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她别过脸去。
“听不懂?“苏宥棠忽然擒住她手腕,她一把将广袖推至肘间,那些新旧交叠的淤痕在宫泛着不同程度的紫,“你这是什么?自己摔的吗?”
苏宥棠眉头紧蹙,“周妙澜,你幼时在御花园将我推进水中的胆子呢?”
周妙澜耳畔的金镶玉步摇剧烈晃动,她突然发狠抽回手,“大胆!苏宥棠!你……你如今是在质问我吗?”
“是又如何?”她突然握住周妙澜的手腕,将人拽到铜镜前,“你看看你自己!东宫那些嬷嬷是用针梳给你梳的头吗?”苏宥棠盯着她发间暗结的血痂。
“从前便已听闻,却始终觉得以你的心气,定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太子竟这般折磨你吗?”
她抬手抚过自己鬓边一丝不苟的珠翠,指尖微微发颤,“苏宥棠,你以为东宫的夜短吗?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太子妃?”
“我何曾想过要……”苏宥棠话头戛然而止,“所以上次你接近我府上姨娘,原是想让我被休弃出府,却不曾想……日后太子求娶我顺理成章,背靠丞相又有了太子妃,而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何不能和离呢?”
“和离?太子侧妃只有被休弃的份,你以为我没试过么?”周妙澜兀自摇了摇头,“前几日归宁,我跪在祖父面前求了一整夜,你猜他怎么说?”
“‘周家养你十八年,就养出这等不识大体的东西?’”她模仿着祖父周蔚的语气,“转头就命人把母亲关进了祠堂。”
她声音突然哽住,她猛地背过身去,“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母亲自生了妹妹以后身子愈发不好了,府上姨娘又虎视眈眈……”
“第二日太子派人来接时,祖父亲自把我送上轿辇,还笑着说对我说……能伺候太子是我的福分,周家满门的荣辱都系在我一人身上。”
“你可愿来书院任教?你自幼刺绣女红便出色……若你应允,我即刻请公主下教习帖送至东宫。”苏宥棠眸色一亮,声音里带着几分期许。
见她不语,苏宥棠整了整衣袖,神色愈发郑重,“周妙澜,世事难料,皇后与太子的处境,你不会不知。若有一日……在这深宫之中谁能护你母亲和妹妹周全?”
“这世道总说女子当依附父兄夫主,可你我都明白,谁又过的好呢?周姐姐……”苏宥棠忽然换了称呼,只像幼时那般,“我不会入东宫的,若你愿意任教,我亲自去东宫请你。”
周妙澜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指尖,低低笑出声来,“苏宥棠,你竟不恨我推你下水?”
苏宥棠微微偏头,“若不是我将你绣哈德香囊扔进香炉中,你又怎会推我?”
“我推你下去便后悔了,我在岸上拼命伸手,却连你的衣角都够不着,我带着侍卫跑回来时,只看见池边湿漉漉的青砖……”
苏宥棠缓缓将手伸出,“那现在呢?可还够得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