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清宫的张全公公也跪在外殿屏风之后,手持拂尘,身影若隐若现。
林静照俨然惊悸,张全怎么来了。
张全是陛下的人,芳儿和坠儿也是。她这样大逆不道地喊旁的男人名字,绝对是活腻歪了。她已死不足惜,陆云铮却平白遭飞来横祸。
心力交瘁之下,唇角快咬破了。
芳儿和坠儿连忙找来帕子擦,林静照定了定神,披了一件衣裳走到外殿,强壮镇定,嘶哑地问:“张公公,您来了,可是陛下有事传召?”
张全一脸铁青,森森道:“娘娘,陛下叫您过去共饮桃花酒,没想到您已安寝。”
方才,她大喊出了陆云铮名字。
林静照无言以对,脑子惶惶然一片空白,恍然已无法理解张全的话了。
休矣……
张全起身便走,步履极快,失了往日的和善。林静照知他定然是去告密的,这里每一个有眼睛会呼吸的都是监视她的人。
她当机立断,猝然“咚”地一下,以皇贵妃之尊给阉人下跪,恳求道:
“张公公留步,求您莫要禀告陛下,莫要!”
如朱缙知道,她唯死路一条。
第52章饮酒“朕是你什么人?”
张全回头见皇贵妃娘娘竟跪下了,刹那间头皮直发麻,连忙跪了回去,并令芳儿和坠儿将她扶起:“娘娘快请起,您这是折煞奴才!”
林静照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那公公可否高抬贵手容我这一次?”
张全为难,虽说他是御前的人,到底是贱命一条的奴才,监视皇贵妃是他天然的职责,隐瞒不报恐有性命之忧。况且此处不仅有他、芳儿、坠儿三个下人,还有那些经特殊训练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他们的侦听手段可比自己高明多了。
皇贵妃娘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青春韶龄,和寻常人家被父母护在温床里小女儿差不多大,却要整日殚精竭虑,因一句失口梦呓便纡尊降贵给他这阉人下跪,受过的恐吓和阴影着实非小,令人堪怜。
“娘娘见谅,奴才身为皇宫的奴才,今生今世永远忠于陛下一人,不能因任何人而破例。娘娘与其做这些无用功,莫如想想怎么和陛下解释吧。毕竟您……”
身为后妃,行僭越之事。
说罢张全忍心离去。
林静照的最后一缕希望也破灭了,胸口遽然沉重起来。
她痴痴怔怔躲到了拔步床深处,抱紧双膝,无助地埋紧脑袋,牙齿格格打战,越是焦急越想不到办法。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芳儿和坠儿是比张公公还卑贱的奴婢,无权擅专。她们人微言轻,但教陛下有谕,即便勒死娘娘也得一五一十照做。
忐忑良久,张全公公又回来了。
芳儿和坠儿不约而同替娘娘捏一把汗,唯恐张公公带来了赐死的圣旨,后宫私相授受是大罪。
“陛下宣娘娘觐见。”
张全原封不动地传圣谕,已第二遍。
方才叫她过去共饮桃花酒,这次只是叫过去,没说作甚。
林静照被芳儿和坠儿从拔步床中请出来,梳妆打扮面见君王。
她忐忑难宁,无法言说内心的恐惧,打冷战似地缩着肩膀,后悔自己为何要早睡,为何控制不住嘴巴喊了陆云铮的名字。
那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轿辇将她浑浑噩噩地抬到灵虚宫道观,三月潮湿的晚风中糅杂着初春青草味,汤匙般圆月,依稀漫糊的光亮,宁静又沉重的夜晚。
至内殿,天颜咫尺。
林静照低低叩首在地,嗓音哑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整个人死气沉沉,宛若一棵冬天的树剥脱得只剩光秃秃的骨架。
“臣妾参见陛下。”
殿内,沉默如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燃烧的红蜡呈明黄色,流下几道猩红的烛泪。
座上君王慢幽幽一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