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又问那小宫娥宝珠姑姑与丁公公呢?那小宫娥却紧闭着嘴把大门关上了。”
“后来云开伤势过重,世子说去蓬莱,那就去蓬莱,求得先皇庇佑。”
先皇最后逝于蓬莱,小蓬莱亦为皇家别苑,平日里虽无人去,却也有特派过去的宫人管理,他们几人都在想,那帮歹人还敢杀上蓬莱不成?
木童忽而一声哽咽:“可我们一登上蓬莱,便见梁家兄弟二人带着帝令而来,以定国公与世子谋逆叛国罪,弑杀褚大将军为由,欲将我等一并带回宫去。”
“可我们当时看得出来梁胥当时是存了格杀勿论的心。世子当即让我等放下佩剑,世子说我们的身后秦家阖府女眷,还有而今生死不明的国公爷。还有当年随老国公四处征战与今生死相随与国公爷的秦家数百亲兵。弃剑即“降”,他想活着进宫去,见见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秦惟熙面上一片冷然,须臾她看向木童:“后来呢。”
木童微微低下了头,搁在两膝上的双手忽而紧紧握成了拳,似在极力地隐忍。他道:“云开为护世子而死,世子则为护属下而死。前去探路的人本是刚看见梁胥冒了头就便赶了回来,世子本想将云开藏于暗处,云开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再之后我等弃剑,梁家二子梁柏却带着手下众人托着一具具身佩秦家亲卫腰牌的尸体摆在世子面前,世子当时心如死灰,秦家五百亲兵当时在蓬莱的雪地里被排成一列列,有人死不瞑目,有人满目全非,连我与云开及世子自少时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人都认不出那究竟是何人。”
“世子当即跪了下去,许久许久以后才开口,他以秦氏一族百余条性命起誓,秦家没有谋逆之心。我们也心知定国公在城中定是遇难了。梁胥却以我们抗旨为由,活捉并带尸而回。”
“后来属下身受重伤,世子说秦家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人回京,死也要死的明白。属下本不想走,属下的这条命就是世子的,但世子提及夫人与还在江南的小姐您……”
秦烁光当时万念俱灰,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之姿,口中只念着:“小妹还在江南。父亲母亲与阿若皆生死不明。父亲这一生为姜氏忠心耿耿,但姜氏对友人对他人赤诚相待,究竟是何人欲害我秦族!”
但仍坚定挺直了脊梁与为家族而生自然而然而成的的一身傲骨,即是弃了那手中的宝剑:“尔等听信奸邪之人,我秦族从不曾生谋逆之心!今日弃剑不代表我秦族烁光生了屈服心,为的是我以一人身入得宫门,那金銮殿上所坐的圣人讨一个我秦家必死的因由!”
秦烁光双眼清澈,句句铿锵有力,逆境下只为家族之辩。众宫卫面面相看,一时间持剑踌躇未曾上前,但那獠面下亦生了一颗歹毒心的梁胥却打定了主意未让他活着走出蓬莱。
木童说到此处红了双眼:“为此,世子与云开二人就此为我杀出一条血路。蓬莱的路,木童曾随世子与小姐走过多次,再熟悉不过。所以属下故意将梁柏引到了那悬崖处,再让他亲眼看着我跌入悬崖。”
“我攀在峭壁上并将佩剑扔下悬崖,梁柏也为此身受重伤也吓得不轻,不敢贸然上前,听见了那佩剑的声音,又眼看着那万丈深渊令众人回去,属下当时想,他应是回去后寻了梁胥说我已葬身于此。”
“后来待梁柏去后,属下又拼了全力攀上了崖顶,隐入蓬莱。却是……”木童忽而一声呜咽:“却是看见了世子已死,梁胥不知踪迹。再之后便是靖宁侯世子带了一队人马,他亲手杀了梁柏,还有余下的逆贼。”
木童时至今日还记得当时所见到的褚夜宁是何等模样。
他犹如修罗而来,身披飞雪,手持双剑,纵马将梁柏一剑封喉,一剑刺头贯穿而入,再下马手持长矛贯穿其背,再剥了他的衣,让他面向已逝的世子,向世子跪地而拜。
梁柏到死都瞪着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马背上那纵马疾驰归来之人。而其余随梁柏留在蓬莱的宫卫官兵,褚夜宁只冷冷地扫过一眼便决绝而去,只留下一句:“都杀了吧。”再不回头。
秦惟熙听到此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眸中波动满是震惊:“你说……”一开口却觉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里带着微微地颤抖,极尽沙哑。
“你说当年是靖宁侯世子杀了梁柏?木童,不是你?”
木童红了眼眶,而后点了点头。那日折返回蓬莱的一幕还恍如昨日在他脑海中三千多个日夜挥之不去。他亲眼所见那凋零的玉兰枝干上滴下的血珠,目之所及处皆是他昔日要好的同伴与永远闭目,冰凉的尸身。
“我不敢贸然上前,先一步离开了蓬莱,想在郊外别处的山间隐匿起来,待躲过那些官兵再回到城中,却当即昏死了过去。后来我苏醒后京中已值新岁过,得知当日被一采药的药农所救,那药农许是见我给伤势好转先一步离开了。”
“再之后便回了京城打探消息,却闻靖宁侯世子殿上剑伤为秦家求情的太常寺卿蔡大人,为此流放边关,世子夫人也胎死腹中,小姐您也命丧回京的江河。夫人亦刎颈而亡。而当年所谓的手持罪证的李牟也入狱而死。”
所以也有了之后的镜云寺中箭对靖宁侯那一幕。
罗聆忽然问:“木童,阿烁他最后可有交代过什么?”他的声音里此刻也充满了无尽地悲凉。
木童闻声眼睫轻颤,好半晌才开口,可那声音里却带着颤抖:“属下将梁柏引去崖边时,隐约听见身后世子在喊,姜祖父,你回来看看你曾经打下的这片天下!”
罗聆闻言许久许久都没有在说话。后来他问:“木童,你说你当日见到那数百秦家亲兵时他们已无一人活着?”
木童沉默一瞬,想起了当时的惨状,少顷点了点头。
“那时城中巡逻兵卒甚多,属下为了之后的秦家昭雪便离开了京城,这些年来一直在暗查李牟妻、还有失踪的国公爷身边的幕僚庄世俊。却发现除属下此外,似乎还有五拨人再寻李牟妻与庄世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