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磨光的暗色石片,丽莎蹙着眉,手里用兽骨打磨成的梳子费力地刮梳着沾上灰的头发……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怀念黑黑了——它流动的身体拉长往头上一裹,沾到的尘灰叶子什么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等等,她怎么还是把黑黑当成家具。
丽莎惆怅地捂住脸。
就在这时,罗伊缓缓上前一步,恰好停在那条无形的“安全线”外。
昏暗的光影将她人类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却让他眼神里的郑重显得格外清晰。
“丽莎。”他低声开口,声音比平日更加沉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丽莎没有停下梳理的动作,但她从简陋的石镜里看着他,“怎么了,等我梳好头发,再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那个,”罗伊斟酌着词句,语调是一种模仿她的,略显生硬的商量口吻,“看起来,很难。”
“嗯?你说梳头吗?”她检查过他的头发。
那些细细的发丝完全不会沾上一点儿灰,实在是有些让人羡慕。
罗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才继续,声音里带着一丝笨拙的恳切:“我可以帮忙,不会弄痛你。”
他强调:“我轻轻的。”
看着他那副无比认真,带着期待的眼神,听见他试探的问询,再想到昨天他根本不问一句傻乎乎就要凑上来啃她嘴里的土豆块。
很好,有进步。
但是,梳头是不是有点……
虽然和吃剩饭的要求比起来显得正常许多,但是否有些太过亲密了呢?
丽莎的目光透过石镜,落在他带着些许不确定,却又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脸上。
忽然间,一个久远而熟悉的画面从脑海深处里浮现。
幼年的自己,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家”里,认真努力观察着新养父母的脸色,笨拙地试图讨好,生怕做错一点事,说错一句好就会被再次退回孤儿院。
那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惶恐与卑微,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没过她的心脏。
心酸胀得厉害。
眼前这个强大的,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因为她几句拒绝的话,就变得如此……
谨慎和忐忑。
一种复杂的心疼悄然取代了部分警惕。
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就算之前是大章鱼怪物那个样子,他也包容着她的所有任性。
而现在,有了人型,能够沟通了,他学会尊重自己。
只是梳头而已,他想帮忙,这又没有什么。
是她总想太多。
石片中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
丽莎看到身后那个安静等待,姿态堪称乖顺的高大身影,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同样被无视的自己。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来吧,谢谢你,”她没有回头,举起了梳子,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是梳头,不许干别的。”
得到许可,罗伊的眼眸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那光芒很快被一种极其专注的神情所取代。
他上前,依旧小心地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然后在她身后屈膝坐下。
罗伊将自己的上半身挺地笔直。
那双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此刻正有些无措地抬在胸口前握着,手指微微蜷缩,指尖甚至因为过度克制而用力的有些发白。
它们安静地呆在那里,与正在灵活卷来爬去的触手形成鲜明对比。
显然,他正严格遵循着“不许做别的”指令:他的手这样就不会乱碰到丽莎了。
一条最为纤细灵巧的触须悄然探出,尖端轻柔地试探地卷向丽莎手中那柄兽骨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