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毓文点了点头,他没来由地感觉自己鼻尖有点酸。
然而他还是笑了笑,“嗯,殿下是大忙人。”
李青一闻言也笑了一声,她的睫毛还挂着泪滴,慌乱地想用袖子去擦,然而下一秒钟,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带走了那颗泪珠。
青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转过了头,抬起眼睛来看他,然后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少女以与她平日里气质和作风截然相反的热烈亲吻着他,像是想牢牢地记住他的味道,又像是想要把他全然拆吃入腹一样的激烈,到了最后,两个人甚至有些都喘不上气来,她移到了他的脖颈上,像是负气,又像是想打上什么烙印一样,在他那凌乱而屈辱的细碎伤疤上重重的咬下了一个齿印。
“我不会害怕任何事了。”她退后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一定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一定可以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她在心里说,像是宣誓,又像是告诫自己。
“而且正好,”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可以试试先生送给我的马怎么样了。”
杜毓文也笑了起来,“那绝对是匹好马,我肯定没有看错。”他笑着说,“我觉得浏览风光最好还是在马上,坐车怎么说都是隔着一层,不如在马上好。”
李青一点了点头。
“嗯,”她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一路的风景肯定会很好看的。”
“而且现在北方已经是初冬了。”杜毓文笑着说,“殿下回京城去,这就叫做马前桃花马后雪。”
“这样。”李青一眨了眨眼睛,“可惜还没看到今年的雪呢。”
“不过没关系了。”她马上振作了起来,“我们以后有很多场雪可以看,不是吗?”
杜毓文点了点头。
“嗯,”他说,“以后还会有很多春夏秋冬的。”
李青一笑了起来,她将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青年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手还是凉,虽然比起去年时冷得像块冰的时候好了些,但是还是乍一摸到,就会冷得一惊。
“先生不能大意了。”她轻轻地说,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
“好的。”杜毓文答道,“我会小心的。”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是将手从对方的手心中抽了出来,她学骑马也有半年了,因此上马的动作也颇为熟练流畅了,少女坐在月白色的马背上,因为是奔丧的缘故,拾翠为她找了一件白色的氅衣,一身雪色立在明月之下,明亮清澈地让杜毓文失神了一瞬间。
她的确,没关系的,他相信这一点。
卫队已经集结好了,少女拨过了马头,她看着被月亮照亮的前路,深吸了一口气,奔赴了前路。
南国也已经是初冬了,树叶依旧是翠色的,但是某种掩饰不住的森森寒意依旧从里面窜出来,所有的生命都变得脆弱而苍白,好像只要一阵罡风,就能把它们吹成碎片一样。
皇后躺在床上,她的体面尚存,毕竟这也是皇上的脸面,所有外人只知道她是急病,不知道她已经服下了慢药,她躺在锦被里,看着被燃起的火盆,注视着其中的一块碳,估摸着它能燃烧多久。
也许这皇宫是火炉,他们这些人的生命就是这一块一块的碳,来供养着这一盆火。
她干枯的眼睛依旧望着门口的位置。
服侍的大宫女似乎看懂了什么。
“娘娘,我今日里听到了消息,珈善公主已经动身了,夤夜前往,日夜兼程,应该不出七天就会到了。”她说道。
“七天啊。”皇后呼出了一口气,“七天,本宫还是等得的。”
她没想到这个少女会如此积极,好像真的赶来见什么亲人最后一面似的,她想,她突然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李青一,更不要谈知道她会怎么做了。
她这么多年,在宫中忙着做什么了?她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她的生命如今快要走到尽头了,这时候难免会对自己的一生做个总结。
她的人生不算长,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在这宫中就呆了十几年,她除却这红墙金瓦,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好像已经很单薄了,而她在宫中,每日似乎都很忙,也很累。
但是想想,好像非常的一事无成,她究竟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么?爱过什么人吗?被什么人爱过吗?
这些问题,她都一片空白。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撑着一口气想最后见一面那个少女,她的确有些秘密想要告诉她,但是那些也有别人能告诉她。
她又合上了眼睛。
皇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她又睡了几觉,她已经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行动已经很费力气了,呼吸也是。
然而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人声,甚至听见了那个少女几乎让人听不见的脚步声。
是李青一,在她咽气前,赶到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