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挂着一幅书法字幅,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所提内容为《陋室铭》,沈瑶卿观察着那幅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此话意有所指,戳中了李妙春的痛处,他握壶的手抖了三抖,壶中之水飞溅在案面,他手忙脚乱地抓了一块布帛,擦拭桌上水渍,通过忙碌掩饰心中不安。
沈瑶卿转过身,看出了他地仓促不安:“李大夫不必太过紧张,我没有在说你。”
李妙春哪里会信,含糊地笑了笑。
沈瑶卿见李妙春不安地擦着桌面水渍,水渍早已干了,但他手中动作并未停下,拿着布帛在桌面上胡乱抹着:“当年的事李大夫有自己的难处。”
李妙春手中动作一停,空气安静少许时间,沈瑶卿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李妙春所住的屋子的确简陋,屋子朝向不好,平日里连阳光都很少照进来,屋内潮湿闷热,屋内无摆设,也只放着些必要家具,这些年过得艰难,还要受尽自责煎熬。
若非有良心之人,不会如此。
世上冷心冷肺之人,不会谴责自己的过处,他们不会反思是自己造就了对方的苦难,更不会为此受尽良心谴责,因为他们只在乎自己,沈却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亲情,什么道义,什么他人人生,只要有碍于自己,皆通通除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谭疏月就是其中之一。
李妙春与这些人不同,他有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正义,敢作敢为,敢对抗不平之事,只是现实的残酷会打磨他的棱角,敲碎他的铁骨,站着的人被迫跪下。
他没错,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他有何错?
若换做自己,处于李妙春的境况,自己就一定能做得比他更高尚吗?
沈瑶卿并不高估,她非圣人,晏回溪曾经点拨她,学医之人,当心怀仁义,普渡众生,可沈瑶卿只想自保,过去种种,皆以事实向她证明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她空有一身医术,连济世救人的心思也没有,只为复仇,只为杀人。
她甚至不如李妙春,她又怎么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高高在上地指责一个受害者。
上天待母亲不公,待自己不公,待李妙春又何曾公平过?
她又怎可以在一个有良心之人身上再加诸苦痛。
她不可以如此。
“李大夫。”沈瑶卿的目光软和下来,真心实意对李妙春一笑,若冰雪消融,“当年之事,我不怪你。”
当年之事,错不在他,沈仲明和谭疏月这些人才是元凶,才该死。
李妙春苦涩一笑,柳知夏过世十几年,他再也不能听到她亲口对他说原谅,终于从她女儿口中听到了此话,但他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轻松:“沈姑娘,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沈大夫。”沈瑶卿连忙唤了他一声,“我虽不能替任何人原谅你,但是作为母亲的女儿,我不怪你,希望沈大夫也当年之事,不要再自责了。”
李妙春心头一颤,泪水涟涟,看向沈瑶卿,又通过沈瑶卿,在看过去的柳知夏。
“我相信母亲应很感谢李大夫的救命之恩,只是,世事变化,谁也不能料定,李大夫没能救回母亲,不是因为李大夫心中有私,而是母亲被奸人所害。”
沈瑶卿说时不自觉攥紧双手。
少许,她目光沉寂下来:“沈大夫,当年之事,你确定是谭疏月所为吗?”
李妙春一怔,感觉大脑热血汹涌沸腾,他对沈瑶卿的言论感到不可思议,但这荒谬的猜想却让他脊背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