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罢,你是方外之人,不必拘这些虚礼,今日反倒是我有一事相求,”宋景云言辞诚恳。
他掏出怀中的物什,掀开包裹的麻布,“你来看看此物。”
是一截带血的鞭尾。
姜妙善先是一惊,待细细看过,才定下心来:“不一样,当年所制银鞭是外置弯钩,内无蒺藜,但这截不一样,内外各有一层锋利的铁钩,可见其阴毒狠戾,远胜常人。”
“当真?”宋景云眉头紧蹙,“可否容老夫看看你所存那尾?”
他紧跟着解释:“并非老夫不信任你,而是我找了齐十一郎许久,他却像消失了一般音信全无,若是落到鞑靼手里……”
天下匠人佼佼者甚多,会锻造银鞭者更多,但唯独当年齐十一郎所造之鞭,通为一体,铮而不断,可缠龙断金,威力巨大。
而据他所知,这样的鞭子,当年齐十一郎只造了两条。
十年前,章恪非曾特意命其为姜妙善打造一尾与自己相配的银鞭,作为二人新婚之礼,天下没人比她更了解此物了。
姜妙善念着佛珠听到此处,稍显冷淡的拒绝:“我早已将它与靖节埋在一处,恐怕帮不上大人了。”
两尾相缠,千丝化缕,亦是期许来世之举。
宋景云怔了怔,叹道“好罢。”
他虽有怀疑,却没有真凭实据,更不能拿着着这点玩意儿去起忠烈之士的坟,硬要扒出来看看。但他不信此物仅仅是个巧合,伤他那伙人武艺卓绝,远非寻常之辈。
暂且按下心头疑窦不表,坐着吃完一盏茶,庭院中,方才那婢女匆匆来报:“居士,庵门外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大人,说是武宁卫差遣。”
宋景云一愣,下意识看向姜妙善。他来此处虽不是密访,但她自从遁入空门,再不肯与卫所之人往来,自己若不是沾王崭的光,她亦不愿见。
见姜妙善不发话,宋景云心下已有判断,道:“他二人可是郎君姓王,女郎姓薛?”
婢女应道:“正是。”
“姓薛,薛灵玥?”姜妙善抬起头,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莫了想起什么:“可是王大人新收的徒儿?”
宋景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妙善果然松口:“既是靖节师妹,到我庵门外,便请她进来吃口茶罢。”
婢女领命而去,姜妙善抬目望去,那女郎杏眼桃腮,一身官袍亦掩不住周身活泼俏丽之气,身旁的郎君玉面清朗,晌午日光偏洒,为他们的身影渡上一层发白的浅光。
从廊下走来的一路,郎君都刻意走在女郎身前小半步,替她挡住明艳的日头。
姜妙善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忽地想起自己也曾这般年少过。
幼时,靖节总蹲在井边搓她的外衫,十指冻得通红也不许她碰水。少时,他满心欢喜的命人打了与他相配的银鞭,说待北境光复,便娶她为妻……
可他终究没能等来那日。
眼中一热,再抬起头时,薛灵玥已经笑吟吟地主动朝自己行礼,声音脆生生的:“晚辈薛灵玥,拜见师姐。”
说起来,这可是她还是他们师门未过门的嫂子。
“我早已离开卫所,怎受得如此大礼,”姜妙善扶起她,微微退后半步,“还是唤我姜居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