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中央的剑孔里,滚出一粒小小的银珠。
“是水银!”穆辞川双目陡然张大,“你刚才吃下去了没有?”
崔疑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扯住穆辞川的衣角,呵道:“你早已吃了半碟子了!”
穆辞川赶紧摸摸自己的肚皮,只觉舒服得还能再吃下两张牛肉卷饼,小声说:“我没事。”
他吃过饭已有两三个时辰,尚无症状,看来的确没有中毒。崔疑的手这才很不自然地松开了他的衣服。
“他当然没事。”樊姬忽然开了口,她好像又有些生气了,拧着眉也走到崔疑身边,在他额心戳了一指头,道,“我虽然每个月里也有三五次想过要毒死你,但谁叫你是个小财神呢。”
崔疑看着她说:“所以你端给我们的饭菜里,本来是没有毒的。”
樊姬说:“没有。”
她与刑部做了多年生意,没道理做杀人害命的事。下毒的另有其人。
穆辞川就说:“是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人趁那时翻窗进来,往剩菜里放了水银。是刑部的打手追杀至此了。”
没有人反驳,因为已没人想得出更为合理的解释。祝轻尘说:“下毒总是比打架方便得多。”
江南雀笑起来:“可惜他们下毒的手法也不怎么高明,师父一眼就识破了。接下来他们还能有什么手段?”
“接下来?”崔疑冷笑一声,“接下来他们就算是不想出手,也不得不出手了。”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响起一片震人心魄的乱铃声,惊得穆辞川浑身一抖,而后他就看见有数十道金光突破了铁行的门窗,从四面八方刺了进来。
那是数十只铮铮作响的金铃,正迅疾地击向屋内每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穴道!
金芒之间,又有一道银光乍起。祝轻尘的剑已经银蛇吐信一般刺出,轻轻一卷,挑落一串铃铛。江南雀排山推掌,也击落几只金铃。
可是金铃还是太多了,七八十只铃铛中,至少也有四五十个朝着崔疑浑身的要害处飞过去。
祝轻尘和江南雀的目光就“唰”地全都汇聚到崔疑身上,而后又“唰”地全都看向穆辞川。
穆辞川不用他们看,早已出了手,挥舞细剑向着空中刺了几招,乒乒乓乓一顿乱响,铃铛没打下几个,还差点碰断剑身。
他实在用不惯这么细的剑!索性将整把剑朝着那架雪白的轮椅一掷,一道黑影就骤然笼盖在崔疑身前。
不是他的剑。
而是他的人。
穆辞川整个人面对面地跨立在崔疑的身上,双手抓着他的轮椅,瞪着他的眼睛,提息运气,绷紧浑身每一道肌肉,仿佛化身成了山门前的一座天王塑像。
金铃接连而至,全打在他的后背上,力道遒劲,震破玄衣,留下一背的瘀血。打在他身尚要青瘀,若是打中了崔疑,只怕连那双本就断了的腿都要再断一次。
想到这里,穆辞川更加挡严了面前人的身体。他连手指都已痛得哆嗦,捏得四轮车咯吱吱地响,眼睛却眨都没眨地盯着崔疑,连瞳仁中的倒影都没有半点摇晃。
崔疑也看着他,双唇半张,有些发怔。他似乎想从穆辞川的脸上找出几分昔日仇敌的样貌,却最终只能看到一双猩红的眼角,热气从面铠的兽口中喟叹出来。
祝轻尘和江南雀停了手,也望着他们。
直到最后一只铃铛滚落在地,铁行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穆辞川还在一声声的粗喘,一串血珠沿着他的腰肢,红线般蜿蜒着流到轮椅的轱辘上。
崔疑说:“你……”
“我练过金刚不坏,伤不到骨头,养两天就好了。”穆辞川呲牙咧嘴地从他腿上爬下来,道,“你要是受了伤,连轮椅都坐不了,还得我背着你走。”
然后他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受伤了没有?”
祝轻尘说:“祝某无碍。”
江南雀说:“我好像磕到了。”
祝轻尘道:“南雀,不要乱说。”
他将两柄细剑一齐收回鞘里,并排挂在柳腰间,又道:“刑部的人,怎么还不现身。”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何必还要现身。”崔疑说着,目光落在柜台旁那张青藤软椅上。
软椅尚在轻轻地前后摇动,椅坐上却没有人。
樊姬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