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弥直直地望着正前,“击中之后,鬼受伤的地方很久没有愈合。可能是弹片一直卡在血肉中的缘故。比之前的几次都要强力。”
这样嘛。我沉思着改进方向,一时没有回答。
“如果、如果开枪的时候像使用呼吸法一样,将斗气附加在子弹上,效果会不会更好?”玄弥自顾自地说下去,但这番话却敏锐地炸中我的神经!我竟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可能因为枪械设计时优先考虑了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使用,于是就自然而然地忘记了呼吸法的存在。
而这一批新的子弹,弹壳铸造时刀匠们使用了锻造日轮刀的技法,在某种意义上是与日轮刀相似的制品。如果这样说的话,原钢色的弹壳是不是经由不同的呼吸法使用者会变成不同的颜色?
我情不自禁握拳击掌,欣喜地看向玄弥:“天啊!玄弥你说得太对了!我竟然没想过这个!谢谢你!”
他愣了愣,立刻垂下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脚,嗯嗯啊啊地应了两声,又着急忙慌地说道:“我不能使用呼吸法,帮不上忙,你可以问问别的人。”说着就跑掉了,耳朵红得要滴血。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不知道他和风柱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对互相关心着对方的兄弟隐藏起自己的真心。
说起来……我看向身边的无一郎,学着杏寿郎每次的动作那样摸了摸他的发顶,他奇怪地看着我,我对他笑着弯弯眼睛。使用特效药解毒后,无一郎大多伤势是借助呼吸法治愈的,他脸颊上原本被针扎破的地方现在皮肤已经长合,连疤痕都没留下什么。我把他劝去休息了,虽然他看着不太需要,但疲惫感像消极情绪会积攒在身体的任何地方。
独自坐在游廊上安静思考的时刻并没有很漫长,过了不多久蜜璃也走出房间。她在我边上坐下才一会儿,我只来得及关心了她的伤势,边上一间屋子的推门被轻轻拉开,弥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见我们就开心地张开手臂扑了过来,我把她接到怀里抱住。弥豆子昨天夜里真的辛苦啦,就一个上午的时间显然不够她休息的,不多时就又像小孩子一样枕在我腿上睡着了。她一只手松松地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嘴唇微微张开一道缝隙,正在轻轻地呼吸。属于鬼的尖齿像虎牙一样微微露着,明明应该是让人恐惧的利器,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有些可爱。
原本和我并肩坐着的蜜璃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地说着昨天的战斗。她一边描述着上弦之四的分裂体融合成的“憎珀天”长着什么样子,一边配上自创的拟声词说他每敲击一下身后的鼓就能催动木龙般的攻击,他能操纵雷电和声音攻击,有一双看着充满怨恨的眼睛。
“而且啊!而且!他竟然叫人家泼妇!你知道吗朝和酱,他竟然叫我泼妇啊!”蜜璃告状般伏在我肩头抱怨,泪眼汪汪地控诉。说着说着声音也慢慢轻了下去,这会儿太阳暖融融的,把我们像一块棉花糖似的晒化了,吃饱之后得到补充的体力不再压制疲惫,困倦也就卷土重来。我肩上一重。蜜璃靠在我肩膀上沉沉地睡着了。
我摸了摸她们俩的头发。
忍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
蝶屋的护理人员神崎葵跟在身后,另外三个孩子没有一起来,隐的成员已经秩序井然地将部分伤员抬进来。这边算是唯一完好无损的院子,被合理利用为蝶屋的暂时救助处。
而忍微笑的面容在看到沐浴在阳光下的祢豆子时陡然僵硬。她许久没有动,怔怔地看着她,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无比茫然,好像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视角旁观着这一切,但又无论如何都弄不清情况。那双迷蒙的梦一样幻丽的眼睛眨了眨。那一刻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我不知为何想起忍的经历,她和她的姐姐。
“这是……怎么回事?”但很快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走近些后轻轻问道。
任何一个人都会为弥豆子身上这堪称奇迹的景象震惊。我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她。
紫色的发尾在风中微微扫动,而她脑后那蝴蝶般的发饰也在风中轻轻扇动翅膀,栩栩如生。
蜜璃睡得仰倒在地,我们都来不及护住她,她就已经一头栽了下去,瞬间痛得从梦里醒来。满脸茫然地摸着后脑坐起,对上我和忍无措的表情,蜜璃又立刻一改神情,欣喜地扑过去抱住她:“哇啊——小忍!小忍竟然过来了!”
忍还是很不擅长处理热情,温和地拍了拍蜜璃的后背以作安慰。蜜璃已经完全不困了,开始重复方才对我表演的战斗展现。忍听得聚精会神。
“……小忍……”
一个细嫩的仿佛牙牙学语的声音响起。不甚流利地组织着发音,唇舌的运用略显生涩。
蜜璃收住声,四下便寂静一片,只是再响起一声:“……小忍……”语末带了点快乐的笑意。
是祢豆子。她睡醒了,只是还乖乖地趴在我腿上,粉色的眼睛却紧紧看着面前的忍与蜜璃。她在学蜜璃说话,因为已经认出胡蝶忍。
“祢豆子!你也还记得小忍嘛!”蜜璃激动得就像第一次看见孩子会叫妈妈一样,原本半抱住忍的双臂展开,压着忍扑向我和祢豆子,把我们一起抱进怀里。重力作用下,我们四个便失衡地倒向游廊——“等、等等!唔……”荣幸被压在最下的我忽而失语,但并不是因为重或疼痛,只是学着蜜璃的样子,也用力抱住她们。[四个可爱鬼抱抱可以画]
就这么压了会儿,在我快要感到费力之前忍终于出声终止了面前的画面,还没休息够的蜜璃和祢豆子被我们安排着继续去屋内休息,而我跟着忍去到一间空屋。那里已经被布置成简单的药房,各式药品与器械一一摆开,我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刀匠村的事忍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有祢豆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或许是这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畏惧阳光且保留着理智的鬼。对于认识祢豆子的我们而言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我们不需要担忧祢豆子会被日光所伤,也证明了当初大家对于灶门兄妹的接纳是正确的决定。但对于那些鬼呢?我从前听说鬼们千百年来一直试图寻找一种叫作“青色彼岸花”的药材。据说它能改变鬼惧怕日光的弱点,让它们成为真正的强大且无所畏惧的生物。
这太荒谬了。
但从没有一个鬼找到过丝毫关于“青色彼岸花”线索。父亲也曾耗费巨大人力在国外各地寻找,但同样一无所获。“青色彼岸花”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物品还是一个代指?
“她会成为新的目标。一个替代青色彼岸花的目标。”忍这样说。
我能感受到忍对于鬼的疏离与憎恶,掩藏在她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情下,对于鬼的敌意从不因为鬼的性格而改变分毫,在听到珠世小姐时是这样,哪怕面对祢豆子也同样。她试着寻找人与鬼能够和谐共处的方法,试着改变鬼的习性,但她始终戒备地认为鬼是没有理性且最终都会陷入没有理性的本能。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的姐姐——她最后唯一的家人。
得知蝴蝶忍的姐姐花柱大人也是被鬼所杀害后,我曾状若无意地——我怕她又想起难过往事,也怕自己的言辞冒犯——问起过一次那个鬼的样子。杏寿郎说忍赶到时只来得及见到姐姐最后一面,逐渐洒满天地的日光为那张苍白美丽的容颜镀上一层金边。她希望忍能退出鬼杀队,像一个平凡女孩子一样度过一生,被忍拒绝后最终无奈地告知了她鬼的相貌。
那是一个午后,昏暗的药房内她留给我一个背影,手上动作不停地调配药剂,一种溶液被倒进另一支试管,扑通扑通的泡沫炸裂声紧密响起。她声音冷涩地说起鬼的样子——白发、彩色的眼瞳、僧侣的打扮、玩世不恭的笑容与故作温柔的音调、上弦之二——不知为何那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花柱的样子,和蝴蝶忍很像的五官,长发散落,笑起来弯起双眼。但很快那个人影就像天边的云一样轻飘飘地淡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