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境的星辉在身后彻底隐去,接引阵的光芒消散,故土的气息混杂着血腥与腐朽,沉沉压来。
扶砚踏出传送阵,脚下不再是记忆里万知林松软丰饶的土壤,而是被反复践踏、浸满暗红污迹的板结泥泞。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疮痍。
昔日的参天古木大多倾颓断裂,枯槁的残骸上缠绕着暗紫色的蚀灵藤,散发出不祥的气息。焦黑的坑洞与干涸发黑的血迹遍布林间空地,稀薄而紊乱的灵气中,仿佛仍萦绕着亡魂无声的哀泣。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不远处——
那座由温润白玉简单砌成、他曾亲手刻下母亲名讳的墓碑,已然倾颓大半。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被利器恶意划刻得面目全非,几个带着污浊妖气的狰狞爪印,如同狠狠践踏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百年的思念,珍藏心底的最后净土,被如此粗暴地蹂躏、亵渎。
扶砚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晃,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心间撕裂的万分之一。
“啧,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敢闯老子的地盘?”
一个嚣张粗嘎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与浓郁腥风,自林间阴影处响起。一头体型魁梧、周身缭绕黑红煞气的豹妖踱步而出,铜铃大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扶砚,舔了舔森白獠牙:
“原来是我们的扶砚‘少主’?听说你白泽族死绝后,就像条丧家之犬,躲在神域摇尾乞怜、苟延残喘?怎么,神域的神明们终于腻味了你这条温顺的狗,把你踢出来了?”它狞笑着,周身妖力鼓荡,“也好!正好拿你这白泽最后的血脉打打牙祭,说不定还能从你骨头里,榨出点万识卷的奥秘!”
话音未落。
“铮——!”
一道清越冰冷的剑鸣,如九天凤唳,骤然撕裂浑浊死寂的空气!
扶砚周身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恸与死寂,在瞬间转化为席卷一切的凛冽杀意。他甚至未曾回头,只缓缓抬手。
星陨长剑应召而出,悬于身前,剑身流淌月华星辉般清冷的光泽,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没有警告,没有废话。
剑光骤亮!如流星经天,似寒冰裂空!
那豹妖瞳孔骤缩,得意的狞笑僵在脸上,只来得及抬起覆盖坚硬鳞甲的利爪——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骨骼的闷响,干脆利落。
剑光掠过,一颗硕大豹头冲天而起,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喷涌的妖血如泼墨,染红周遭污浊土地。无头的魁梧身躯晃了晃,重重栽倒,激起尘埃。
扶砚甚至未曾多看那尸首一眼。星陨剑悬于身侧,滴血不沾。
这浓重的血腥气,却似投入暗潭的石子,瞬间引动了更多潜藏的恶意。数道强横妖气自不同方向冲天而起,裹挟着贪婪与杀机,向他合围而来。虚魇旧部,各方枭雄,皆视他为必除之患。
连日激战,不休不止。
扶砚虽得神君亲授,更有新生妖神之力,然实战历练终究欠缺。妖力已至极限,经脉隐隐作痛,星陨剑光华依旧冷冽,挥洒间却渐感凝滞。
当他最终将最后一名妖王与其麾下部众斩于剑下,踉跄立于堆积如山的骸骨之上时,周身已是伤痕累累,白衣尽染血色。他拄着剑,□□,视线因力竭与失血而阵阵发黑。
目光所及,仍是那座倾颓的母亲墓碑。
神识在剧痛与疲惫中阵阵恍惚,四周弥漫的血腥与残余的妖气中,似乎有更多不怀好意的窥探在阴影中滋生,蠢蠢欲动。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边缘,一股浩瀚、清冷、熟悉到令他心魂震颤的威压,如同无声的潮汐,悄然笼罩了整个万知林。
那威压并不张扬,却带着至高无上的主神意志,如冰水流淌过焦土,瞬间驱散了所有潜藏的觊觎与杀机。林中残余的妖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连风声都停滞了一瞬。
结界被无声加固,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危险。
扶砚力竭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向前倒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涣散的视野里,似乎掠过一抹极淡、却刻骨铭心的清冷身影,如星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