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蹲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嚎啕大哭:“我要去告诉老爷!”
“任您自便。”采臣子思索片刻:“这事本来不想告诉姨娘的,怕姨娘再受打击,您若再病入深小昭又该伤心了。不过我也不想您在这凉地上久坐,还是说了吧。”
“姨娘猜猜,为什么我要把小昭接走?”
“无非是嫌我管教严了!”
“这是其一,姨娘猜对了,还有一层,不知能不能想出来?”采臣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指头,拇指上的扳指微微泛着阳斑。
“还有……什么?”
“小昭是姨娘的儿子,姨娘百般‘宠爱’。可在我这,跟外面的风花雪月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个小玩具罢了。秦姨娘果真是ji女,调教出的儿子也毫不逊色,媚骨比那些女人的还摄人,真真给我迷住了。你说,谁愿意让自己的宠妾出去遭别人窥探呢?”
“你……你……”秦氏吊在胸口的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白,差点栽倒在地,采臣子给她踢了个椅子接下。她挨上那椅子就猝然挺起背,像一具摇晃着的白骨。紫白色的嘴开开合合想说话,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秦氏的眼中攀上红丝,眼珠瞪得老大,把贫瘠的眼眶挤满,还突出大半,好像要随时掉出来。
她缓缓举起手,青筋暴绽于那个干涸扭曲的指节上,直指采臣子。
“姨娘大可以广而告之,我不觉有嫌。”采臣子坐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靠下。“只怕是……姨娘的颜面了。”
秦氏的手伸向他,延至其后,猛然使劲,将身后茶桌上的壶碗一气扫下。旋即又砸起旁边的瓶瓶罐罐,室内一片乌烟瘴气。
“木槿,鸢尾,姨娘的痼疾又犯了。”
“世子未受伤吧!”听到喊声,两个丫鬟慌张从远处跑来,即刻扼起秦氏给采臣子从那堆狼藉中引路。
采臣子拍拍袍子,笑了笑:“我没事,姨娘你们多心看顾着些,她这么大火,再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世子放心。”
山色愈翠了啊。
采臣子的每一步都杂着怨怼。采昭子不是答应他了么,他不是说过,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听从吗。他就该为他居家守舍,如今得了甜头就要背弃承诺,不讲诚信,他现在也是学坏了啊。早知道就把他锁起来,不该让他去春闱,省得眼下这么多烂事。
这些人中最该罚的是你,采昭子,我抓到了这次的欺瞒,却不知你背着我都干了多少,又仗着我的不疑诓骗我。
这次的路他很快走完了。采臣子轻车熟路登至观门,观门大开,上面绣球连缀,檐下彩绸风中蹁跹,与耀眼金铃相击。观中人群摩肩接踵,来往间入眼皆是锦袍玉带,焚香祈福,入观祭拜者穿行如织。老君炉中香火鼎沸烟云盘绕,盈观四处皆是雅香。
呵,青山观百年醮会,当真气派。
“左相竟也在此,下官等为及远迎,望大人赎罪。”
见他来了,周围人齐齐拱手,他们身侧仆从众多,穿红戴绿,红压压一片给他跪了下去,采臣子只身一人到的,一身官袍,场面登时有些怪异。
采臣子实在无心再与他们虚与委蛇,含糊道:“各位不必拘谨,随意畅快便可。本官另有琐事未了,先行失陪,诸位自便。”
再多的互矜他懒得念及了,直进后山明霰的平心居。
明霰趺坐堂室正中,采昭子做到他的右边,另一边的采臣子有印象,朝中碰过几次面,可惜位及末尾,二人从未有交集。
采昭子呀采昭子,你都来求这种人了,他能帮你什么?怎么不看看你朝夕相处的哥哥,现在宁愿跟外人商乞也不愿跟你哥哥说说话?多少人挤破脑袋阿谀奉承就为见我一面,换你一晚上的时间他们那些进奉就够买下他这破官了。
采昭子冲明霰看了看,后者微微颔首,旋即又转回身对那人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笑的很开心。
采臣子一把推开门,木门骤然发出一声嘶哑,随后砰地撞到墙上。
“哥……左相。”
采臣子朝中尽识,他一进去,屋中人有揖有跪错落有致,皆毕恭毕敬。
采臣子太阳穴气的突突跳,跨过众人掰起采昭子的脸:“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采昭子,你现在在外连我这个哥都不愿意认了?”
采昭子神色惶急,欲想辩解。无非又是些可怜兮兮的谎话,他看着心烦,钳住嘴不让人张开。
不是的,哥哥,不是的。总不能说,当今左相的弟弟,求官寻职之事还要到这种地方受人脸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