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林星火将从京市带来的东西托魏春凤分给社员们,她自己敲响了老支书办公室的门。
早早来上工,以为能看到那个小仙姑带回屯子的男人的大家伙儿有些失望,尤其是抱着闺女瞧热闹,结果半路撞上了飞奔的小仙姑一行的金招娣。实在是小仙姑她们跑的太快,金招娣没能看清模样,只看到了高大的身量,为了不错过,今天金招娣可是提前一个钟头就到大队部来了。
“长的怪精神的,咋没露面?”长虫娘就说。
“兴许累着了?”有人计算着林场火车站到自家屯子的距离,猜测道。
大家都以为林星火是从京市带来的人,从京市回来只能坐火车,那是不近,屯里人去林场都得坐车,用两条腿能累死半个人——不过大伙儿心里不免觉得这男的是不是娇气了点?他们小仙姑可还精神奕奕的呢。
其实哪里是兔狲不想露面,狲阿年巴不得在屯里好好显显呢,让每家都知道南山半坡上的林星火家啊有他这一号人。可昨晚上缫了那么些丝,强烈要求第一件灵衣给他的狲阿年变成人形帮忙,结果发现人形状态下的自己炼器更加顺手顺心,与使用御物术织布的林星火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这一沉浸,不免将妖力使的过于精光了,现在连幼年体都变不出来了。唯一可喜的是,经过压榨自己的极限,兔狲的人形延长到了一个小时。
相信等他将液化的全部妖力理顺之后,人形维持时间会更长。
幸好有这颗萝卜吊着,狲大爷才同意将“上户口”这件事全权交与林星火处理,他留在山居里主持山居重建的大事。
林星火要跟老支书等人除了商量给兔狲和狐大上户口的事,还要告知大队她的房子即将扩建。
“要在咱们屯里上户口?”老支书和大队长都有些愕然,小林昨天跑的太快,他俩昨天没赶上村口接人,不过听屯里人说小林带回来的那后生是京市人呐?
林星火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告知签订了契约的这几个知情。人兔狲的真实身份,可想一想自己的经历,便将这想头推翻了:想她刚入道那会儿,即便有兔狲的科普,林星火依旧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自己吃的那第一只“妖猪”会不会开灵了,会不会有成为灵兽的潜质?
这之后林星火甚至有一二年不敢吃妖兽肉,即便是像妖猪那样不入品的妖兽也不敢吃,生怕遇到未开灵前黑貂、大黄的情况。即便是兔狲告诉她妖兽开智有多难,未开智的妖兽自来都是灵兽和修士的口粮也不行。这一点甚至差点成了心障,这也是林星火修为这几年不如兔狲涨得快的原因之一,直到家里灵兽们陆续做了猪倌、羊倌、鸡鸭禽倌和养鱼佬,林星火放开心胸,渐渐调整过来。不调整过来不行,她要是钻这个牛角尖,那是不是连灵谷灵植也不能吃了,毕竟本体是灵植的妖修是稀少,可兔狲的传承记忆里仍然有出现过啊……
可这事要是放在老支书他们的认知里,那就变得更恐怖了:这是从牲畜一步到人呐!就算不提过往,以后每吃一口肉的时候会不会自觉不自觉的猛地想起这茬来,比如饭桌上这碗油汪汪的老母鸡,要不吃它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变成人?
这么一个能让人心梗的死胡同,再心大的人也受不了。
瞒下了这个,兔狲的户口其实很好解决,林星火只说了一句:“他跟我一样的来历,只是先前躲的更深……”这样一说老支书脸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王会计也点头,当年兴起破四旧这股浪潮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不愿还俗的,一些有真本事的遁入山林的也常有传闻。
现在户口管的不严,尤其是像不咸屯这种偏僻的小山村更是如此,屯里过了四十的大半数的夫妻都没有结婚证,而好些个小娃娃都等到上学的时候才上户口,这还是不咸屯的大队部愿意管事,不然别的屯那二十啷当已经结婚生娃的人里还有大把是黑户呢。
只要屯里给开了证明,拿上这纸证明到公社办公室办理就行,要是不乐意花那几毛钱,也可以等到年尾,每年年尾老支书都会拿一叠材料报给公社,统一上户口、办结婚证——没错,乡下地方小年轻们只要办了席就认为是结婚,老农村人其实不大在乎领不领结婚证,不咸屯是因为有个爱操心的好书记,这才养成了扯证的习惯。
“乌、年?”老支书端端正正的把两个字填上,听林星火报的年龄,心算了下,刚二十。
老头抬眼看了眼林星火,不免多嘴一句:“那娃娃呢?”老支书可不觉得社员们那些离谱的猜测是真的,这要不就是捡的,要不就是这个乌年的孩子。
还没见上面,自认为娘家人的大队部三巨头就对乌年有了个不太好的印象:莫不是个小白脸子?
不然咋像给他们屯小仙姑灌了迷魂汤似的呢?——
作者有话说:注:
“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汉代《淮南子》
罗浮蝴蝶:大蝴蝶,相
传是麻姑的衣服所化。
《广东新语》:大胡蝶本洞中仙种,相传麻姑遗衣所化,二三月间出洞,山中人索其子藏之。至六七月,如蚕成茧,茧破成蛾,乃化为胡蝶,初化时大五六寸,雌雄成配,无一孤者。留雌则雄不去,留雄则雌去复来。数月生子,子生半月而化,其子如弹如雀卵,大小不等,其生化亦随大小而成。广州春夏之交,市上有卖大胡蝶者,每枚数十钱,大仅五六寸许,悬竹竿上,兼旬不飞不饮食,生卵十余,渐不能动,以为乾死矣。触之辄蠕蠕然,如是者数月乃化。予诗:"二月大胡蝶,家家出茧来。儿童争凤子,买取及花开。"
罗浮山中人,所见无非凤凰者,不惟以红翠、碧鸡、五色鸟之属为凤,即大胡蝶亦以为小凤凰。王说作诗云:"罗浮胡蝶翼如箕,彩云晴日向天飞。锦光金色相离披,盛世文章仙人姿。胡蝶双飞如凤凰,仙人骑入道士房。房中诞育凤凰子,四百山头山气紫。"
冰蚕:宋《太平御览》卷八百二十五〈资产部五蚕〉晋王嘉《拾遗录》:“员峤之山名环丘,有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长一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而不濡,投火则经宿不燎,海人献尧以为黼黻。”
蚕王:新罗国有第一贵族金哥。其远祖名旁,有弟一人,甚有家财。其兄旁因分居,乞衣食,国人有与其隙地一亩,乃求蚕谷种于弟,弟蒸而与之,不知也。至蚕时,有一蚕生焉,目长寸馀,居旬大如牛,食数树叶不足。其弟知之,伺间杀其蚕。经日,四方百里内蚕飞集其家。国人谓之巨蚕,意其蚕之王也。四邻共缲之,不供。谷唯一茎植焉,其穗长尺馀。《酉阳杂俎支诺皋上》
《夷坚支甲》:新罗国人求蚕种于其弟,弟蒸而与之,某不知也。至蚕时,有一蚕生焉,日长寸馀,居旬大如牛。其弟伺间杀之,百里内蚕飞集其家,意其王也。近宿州符离有民王友闻,与弟谅同处。友闻娶妻秦氏,天性狠戾。谅尝乞蚕种于兄,秦氏以火烤后方与之。至蚕时,亦仅生其一。已而渐大,几重百斤。秦氏妒焉,伺谅夫妇外出,以巨梃击蚕,每一击,辄吐丝数斤。秦惊怖而归,患心疾死。及谅蚕成茧,皤然如瓮,缫之,得丝百斤。
第75章
兔狲的户口相对好说,真的不好解释的反而是小宝贝林贝果的事。
林星火倒是想把狐大的户口落在自己名下,可当真过不了老支书等人这关,她才一张嘴就被老头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连大多数时候不愿动脑子只实干的大队长黄大壮都不赞成,他瓮声瓮气的说:“那咋行?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要搁在早几年的城里,传出没结婚先有娃的事情搞不好得剃阴阳头挂牌子游街斗争的。
一个黄花大闺女,哪有还没结婚就把别家娃落在自己名下的?
还有点问题的是狐大的名字,三只狐狸崽儿可是最先在不咸屯安家的,再加上小狐狸们爱热闹,同屯里的娃儿们玩的可好了,少有人不喜欢这几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们,谁不知道“林贝果”是林星火家大狐狸崽的名儿?当初刚叫起这些名字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说呢,不愧是小仙姑家的宝贝,一个个起的名字比他们的娃儿还讲究。
现在要上户口,林星火自然能给她起个大名,可名字对灵兽的重要性不消多说,“林贝果”是狐崽自己认可的名字,是除了觉醒传承后得到的真名以外最重要的名号:狐大已经化形,不管她愿不愿意,这就意味着她得入世修行,以后叫她名字的外人多着呢,弄个不被她自己认可的新名字其实很不利于修行。
林星火考虑过很多,最终登记的时候仍旧写的是“林贝果”,面对老支书疑问的眼神,林星火摊摊手,“这娃娃最稀罕我家小狐狸,尤其跟狐大亲近,只要抱着狐狸崽儿,不用哄就能自己乖乖睡觉。”大不了让狐二狐三背着狐大的药篓子多溜几圈,反正乡亲们也分辨不清那只是那只,都是看它们不一样的小马甲小筐子来分辨的,比如背着带盖小藤筐的就是爱扑草的狐大,背细脖大肚筐的是爱扒拉石头的狐三,啥也不背但跑的最快的那个是能抓住野鸡的狐二。小狐狸们也早不像刚下山那会都是一起行动了,精怪村搬来之后,姐弟三个各有各的爱好,这两年单独一只狐出现的时候最多。
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哄孩子是实打实的体力活,不咸屯谁家没有挂在房梁上的悠车,谁家要有个不爱闹的乖娃,那四邻八舍都得庆幸一声。为了叫小夜哭郎们少点闹,老乡们什么法子没用过,改个能叫小娃子安静下来的名字可不算啥!虎子奶奶上年新添的小孙子还叫“鸡窝”呢,因为这小子稀罕从玻璃窗子往外看他虎子哥踮着脚从架在木叉子上的鸡窝里摸鸡蛋。只有这个时候,这壮壮的小子才肯停下他那又尖又亮的小嗓门,让他老子娘歇口气,也让四邻的耳朵松快松快。本来大名豹子的小子就变成了鸡窝,他半夜再干嚎的时候,他爹就拍拍说“鸡窝快睡。”这娃就扑腾着小手小脚要从被窝里爬出去瞅鸡窝去,当然扑腾半天也逃不开大人箍着他的手,再然后这小子就把自己给累睡了……而以老乡们给孩子们上户口时登记大名的做派,这娃长大了多半得叫“王窝”,最多老支书看不下去,会给改个同音的“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