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梵还沉浸在失去大米的痛苦里,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下意识地回应,语气蔫蔫的:“姐姐你好……”
声音带着点委屈巴巴的鼻音。
这一声毫无预兆、带着点依赖感的“姐姐”,让尾崎红叶微微一怔。被这么个看起来有点迷糊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叫“姐姐”,和被□□那群臭小子们毕恭毕敬叫“大姐”,感受截然不同。
一丝真实的、被取悦的笑意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原本公式化的温和瞬间柔和生动了许多,连声音都放得更轻软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忧?”
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空货架。
“没抢到大米……”余梵扁了扁嘴,丧气几乎凝成实质,“今天又得回去煮泡面了……”
语气里的悲愤和委屈,像个没买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尾崎红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惜,随即被更深的兴味取代。她轻轻用袖口掩了下唇,似乎忍俊不禁,然后温声道:“原来如此……”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从容邀请:“妾身知道一家小店,米饭很美味,环境也安静舒适。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一同前往?粗茶淡饭,略表心意。”
余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摆手,脸上带着不好意思:“不不,那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烦你了……”
尾崎红叶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不容置疑的亲和力,又巧妙地搬出了中原中也:“你不必客气。让中也君知道自己在意的人天天吃泡面。若是他任务归来,怕是要怪罪妾身照顾不周了?”
她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调侃,将“中也的委托”和“自己的责任”自然联系起来,让拒绝显得不合时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梵只能点头,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红叶姐姐。”
尾崎红叶带余梵去的,并非什么高档料亭,而是一家深藏在宁静小巷里的家庭式小料理屋。门脸低调,推开移门,温暖的灯光、食物的香气和店主夫妇和蔼的笑容瞬间将人包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几张桌子,布置得温馨洁净。
红叶显然是熟客,与店主寒暄几句,便为余梵点了几道家常却极见功夫的小菜,重点是一大碗晶莹剔透、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米香的白米饭。
当那碗米饭被端到面前时,余梵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她几乎是眼含热泪地捧起碗,然后小心翼翼地扒了一大口。软糯弹牙,带着谷物天然的清甜,瞬间抚慰了她被泡面和超市空货架伤害的肠胃与心灵。
“好好吃!”她忍不住小声惊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脸上是纯粹的、毫不作伪的幸福和满足,连日来的压抑和强装的“正常”似乎都被这碗米饭暂时驱散了。
尾崎红叶姿态优雅地小口品尝着面前的茶碗蒸,目光却一直温和地落在余梵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和……有趣。看着这个能为了奖金数字雀跃、为了一碗米饭就能开心成这样的女孩,很难将她与那个据说在车站重创了魏尔伦的“狠角色”,或是与太宰口中那个付出了沉重“代价”的可怜人完全联系起来。
矛盾,却又奇异地鲜活真实。
餐毕,红叶坚持结了账。两人走出小店,夜色温柔,小巷静谧。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红叶姐姐!”余梵在料理屋门口,对着尾崎红叶深深鞠躬,脸上还带着吃饱喝足的满足红晕和真诚的笑容。
红叶轻轻摇头,和服袖摆随着动作划出优美的弧线:“能略尽心意是妾身的荣幸。”
她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亲自送余梵回到她公寓楼下。
车子停下,余梵跳下车,转身对着降下车窗的红叶用力挥手,笑容灿烂得如同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红叶姐姐,拜拜!”
看着少女在路灯下活力满满挥手告别、然后脚步轻快跑进公寓楼的身影,尾崎红叶唇角那抹温和的笑意久久未散。
“天哪……”余梵回到自己那个一尘不染却依旧冷清的小屋,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两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美丽温柔又大方的大姐姐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天晴了雨停了,我觉得我又行了!”
一碗米饭的温暖和红叶的善意,暂时驱散了所有阴霾。
车子缓缓驶离。
车内,尾崎红叶靠在后座柔软的皮革里,指尖轻轻拂过和服的衣料。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掠过她沉静的侧脸。
“中也君的担忧,原来如此……”红叶无声地想着。
那个叫余梵的女孩,身上矛盾的特质太过鲜明。一方面,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敏锐和隐藏极深的秘密,甚至还拥有令人忌惮的力量。另一方面,她又像一张未被染色的白纸,会因为一点奖金欣喜若狂,会为抢不到特价米而沮丧得像丢了全世界,会为一碗最普通的白米饭露出纯粹的满足笑容。
那种对生活最基础需求的直接反应,那种容易满足的快乐,是在港口黑手党这潭深水里浸泡已久的人早已丢失的东西。
“是个有趣又……可爱的孩子……”红叶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唇形微动。
脆弱又坚韧,警惕又天真,复杂又纯粹。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却因为太过特别而未被立刻撕碎的小动物。中也君那单纯的关心,太宰君那晦暗不明的试探,森首领那深谋远虑的“关照”……都围绕着这个谜一样的少女。
妾身的“留意”,也才刚刚开始呢。
一抹带着深意的、近乎宠溺的浅笑,如同月下初绽的优昙花,悄然浮现在红叶的唇边。那笑容里,有好奇,有评估,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护欲。
她吩咐司机:“回总部吧。”
黑色轿车无声地汇入横滨永不停歇的车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