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信收起弓弩,翻身下马,五指刚触及车帘,便觉一股凌厉杀气,帘幕掀起半角,恰见太子萧钺阴沉的面容在灯火下半明半暗。
他的动作猛然一顿,笑容倏尔收起,霎时冲淡了他脸上洋溢着的喜悦。
“皇城司指挥使赫连信,参见太子殿下。”
此话一出,身后的皇城司众人,整齐划一地跪倒一片,齐声参见。
“平身,爱卿职责所在,上车查验便是,”萧钺看似温和地挥了挥手。
“微臣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赫连信说着还当真查验了一番,目光不期然地与宋昭对上,宋昭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萧钺左右瞟了他们一眼,眉梢微沉。
稍作停顿后,马车复又前行,这段不远的距离,却生生走了半个多时辰。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直到马车停在了忠勇侯府的门前。
宋昭起身便走,手腕却被萧钺扣住。
“宋世子,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宋昭浑身一僵,背对着萧钺不敢回头。
“不是在南州,而是在紫宸宫的高台之上,孤赠了你一把千年玄铁打造的匕首,名曰‘刃霜’,你邀孤上元夜在翠竹亭相见……”
没等到他把话说完,宋昭骤然变了脸色,她猛地回身,嘴角难以抑制地颤抖,眼尾泛起骇人的赤红——“上元夜……”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萧钺一怔。
宋昭奋力从他手上抽出手腕,压低声音,恪守着君臣之仪,遥遥向他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宋晏多谢太子殿下相送,告辞。”
说罢,也不看萧钺的脸色,她仓促下了马车,踉跄几步奔回了府。
茯苓急忙跟了上去,京墨朝索图匆匆拱了拱手,也跟着走了。
索图未及反应,眼巴巴瞧着众人如潮水般呼啦啦走得干净。他费解地瞅了一眼遮挡得密不透风的车帘,磕磕巴巴地问:
“主……主子,回府吗?”
……
宋昭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袖中的那把匕首更如烙铁般灼人。
阿弟素来喜欢收集兵器,他身受重
伤时,还紧紧攥着这把匕首。
宋昭抽出刃霜,寒光映衬着她冷然的面孔,或许,这是阿弟给她的暗示,怪她当初没有多想,耽误了这么多年。
好在,还不晚!
茯苓急忙跟进室内,见宋昭捂着胸口,手上还拿着惯常贴身的匕首,忙上前倒了杯热茶,又从匣子里拿出一颗护心丸,送到她面前。
“世子这是怎么了?都怪京墨胡乱开口,才上了太子的车。”茯苓气道。
“不怪京墨,他也是关心则乱,”宋昭忽然嗤笑一声,“谁能想到我们大梁堂堂的储君殿下,能在深夜驾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宵禁时分还在外游荡。”
茯苓神色一凛,“难道太子殿下是故意等着世子,他怎么确定我们的马车一定坏在半路?”
“恐怕我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脱过他的眼睛。”
护心丸的苦味在舌根蔓延,宋昭却觉得胸口更疼了。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蓦然道:“舅舅有句话说得极对……赢了棋的卒子,终究逃不过被收匣子的命运。”
宋昭忽然呛出一口血沫,眼泪也跟着滑落。
茯苓大骇,慌忙就去喊人,却被宋昭叫住了,“莫声张,我只是气急了,有护心丸,我撑得住。”
“世子,这到底为什么啊,”茯苓抱住宋昭,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明明在南州时还好好的,怎么会因为换了一层身份,就性情大变呢?会不会是那个灵草有问题?”
“茯苓,不是他变了,是我变了,我再也不能要他了。”宋昭的眼泪簌簌而下。
“小姐是因为要放下他,才如此难过,而不是因为他变了,才难过的,对吗?”茯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