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内部的灯组次第亮起——从头顶一路延伸到地面,沿着每根立柱都布着线状光源,蔷薇环绕、藤蔓垂挂,所有花材都在灯光中呈现出奶油粉与玫瑰灰的中间调,像是专属于她的色板。
天花板正中央,悬挂着一圈圆形花环,细细的金属吊线将它固定成一个漂浮感极强的视觉焦点。灯串从花环中垂落,一路垂到两侧拱门,再向后延伸,是一整条铺着碎花的细道。
碎花道尽头,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穿着全黑西装,背后是微光与花影。
拄着一对肘拐,笔直地站着。
温尔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是谢丞礼。
她还以为,只是朋友精心准备了一场生日惊喜,哪怕沈稚莫名其妙地坚持她穿裙子、画全套妆容,哪怕场地美得不像话,她也未真正将目光放远。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过温室花园尽头的一排玫瑰棚架,出现在缓坡上的光影之间。
他站在那里,穿着和之前她见过的外骨骼训练仪器截然不同的轻便型外骨骼,整个人线条挺拔,双腿虽依旧无法自由行走,却借助外骨骼维持着稳定的站姿。
阳光从温室斜射进来,他面部线条被打出极深的明暗对比,衬得整个人气息沉稳如昔,眉眼间却带着一种她久违了的、沉静而笃定的柔和。
她的脑海瞬间被抽空,只剩心跳。
一下一下撞在胸口,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
谢丞礼站在那里。
目光一直看着她。
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谢丞礼站着。
他是“走”过来的。
穿着轻便型的外骨骼辅助设备,外层被熨帖的黑色西裤覆盖,勉强遮掩住骨架结构线条。他双手握着肘拐,支撑着每一次缓慢却沉稳的位移。阳光斜斜洒下来,在他额头上折出细密的汗光,发丝有些湿,像是刚从康复中心的练习室出来没多久。
温尔那一刻说不出话来。
心跳有一瞬失了拍。
因为谢丞礼是站着的。
准确来说,是站在两只前臂拐的支撑下,用外骨骼辅助着身体。沉稳、笔直,肩背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他穿一身黑色西装,胸口插着一枝粉白玫瑰,布料熨得利落干净,整个人被晚色一衬,如一棵立在风口的树。挺拔,沉稳。
四年,这四年来,连梦里,她都没敢想象这样的画面。
他一步一步走来,不快,甚至带着微不可察的机械延迟。外骨骼的反应终究不如自身的神经元精准,每一次提腿都需集中全部注意力,在躯干核心肌肉不完全受控的前提下调动手臂、肩胛、腰背,维持平衡。
外骨骼是轻便型结构,贴身黑色碳纤维支架从腰胯一路延伸到足部,每一步都像精算后的操作。两只肘拐左右支撑着,打点着节奏。
谢丞礼走得很慢,脚踝无法自然弯曲,只能用躯干发力摆动双腿,精确控制平衡,手臂和背肌都在颤。他额头沁着汗,但没有停。路不远,从那头走来不过十几米,他却像走了一世纪。
温尔看到他抿着唇,呼吸略重。他每迈出一步,肘拐就会压到地面,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与地砖的缝隙摩擦出规律而沉稳的节奏。像是把全身重量都灌进脚底,才得以将这步伐维持住。
地面是暗红色鹅卵石,轻微不平。谢丞礼似乎早做了无数次预演——脚踝没有落偏,双腿在外骨骼的助力下保持笔直,虽未能弯曲,却奇迹般让他看起来像是回到了曾经的高度。
那是温尔熟悉的高度。
他站起来时,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