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坚定:“能走多远,取决于你想走多远。”
朱幼薇转头看他。
“工坊现在只是开始。”陈寒望着远处的黑暗,“松江和杭州联合,将来还可以加上苏州、扬州,甚至更远的地方。番商的订单券能用,咱们的布就能卖到南洋、西域。”
朱幼薇眼中光芒闪动:“那得需要多少人手……”
“所以你要培养更多像张四娘、文娘这样的人。”陈寒轻声道,“让她们独当一面,把工坊的规矩带到各处。”
朱幼薇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夫君,你这是在给我画大饼?”
陈寒也笑:“是不是大饼,走着瞧。”
夜色更深,星河璀璨。船缓缓前行,水声轻轻。
朱幼薇靠在他肩头,渐渐阖上眼。
陈寒低头看她,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轻轻拂过她的丝,低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朱幼薇含糊地“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平稳。
漕船在运河上轻轻摇晃,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舱内。陈寒望着熟睡中的朱幼薇,她眼下的青影在月光下格外明显。这些日子她太累了,从松江到杭州,从染坊到织机,她事事亲力亲为。
他伸手拂过她的鬓角,指尖触到一丝湿润。不知是夜露还是汗水。这个倔强的女子,为了他一句话,硬是将松江布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陈寒轻轻将她抱起。朱幼薇在梦中皱了皱眉,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她的身子比初见时轻了许多,这些日子的操劳让她瘦了一圈。
船舱的木床铺着软垫,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陈寒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拉过薄被盖好。朱幼薇的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他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她。作为一个穿越者,能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女子,是他的幸运。她不仅理解他的想法,更能举一反三,将那些前的理念变成现实。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陈寒起身走到窗前,运河上的灯火星星点点。这条水路承载了太多希望,从松江的棉布到杭州的丝绸,从工人的生计到孩子们的未来。
“夫君……”朱幼薇在梦中轻唤。
陈寒回头,现她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一角。他走过去重新为她掖好被角,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那里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梭子磨出来的。
他记得初见时,她的手虽然不算细腻,但绝没有这么多茧子。这些茧子记录着她的付出,从染坊到织机,从算盘到账本,她一样样学,一样样做。
月光移到了她的脸上,陈寒看到她睫毛轻颤。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松江染坊,她站在晾布架下的样子。靛青色的布匹在风中轻摆,她的眼神比布上的云纹还要坚定。
“睡吧。”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她的梦。
朱幼薇的呼吸又变得绵长。陈寒坐在床边,听着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下雨时屋顶的滴答声。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穿越到明朝,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她不仅接受了他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还能将它们变成现实。订单券、工匠新则、活水纹织法,这些在现代都算创新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更是惊世骇俗。可她做成了,而且做得很好。
陈寒轻轻握住她的手。这只手在白天可以签下千两银子的订单,可以调整最复杂的织机,现在却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船舱外传来脚步声,是值夜的水手在甲板上走动。陈寒松开她的手,走到书案前。案上摊着朱幼薇画的织机图纸,线条干净利落,旁边密密麻麻写着注解。
他拿起笔,在图纸一角添了几笔。这是他在现代见过的纺织机结构,或许能让她少走些弯路。画完他又觉得多余,以她的聪明,迟早会想到这些。
放下笔,陈寒回到床边。朱幼薇睡得正香,一缕丝贴在脸颊上。他轻轻将它拨开,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温软细腻。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水汽的凉意。陈寒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中衣坐在床边。月光渐渐西斜,舱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他想起那日在杭州工坊,看到她站在三百架织机前的样子。轰鸣的织机声中,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工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