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他们在背后这样称呼她,语气里满是敬重。
陈寒知道,这份敬重不是因为她郡主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给这些人带来了希望。从每日四个时辰的工时,到旬休一日,从三两银子的月钱,到子女可以读书,她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而这些,都源于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工人过得好,活才能干得好。”
朱幼薇在梦中动了动,被子又滑落一些。陈寒叹了口气,这个在白天雷厉风行的女子,睡觉却这么不老实。
他再次为她盖好被子,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锁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染坊起火时留下的。当时她为了救一个小学徒,硬是冲进了着火的染坊。
陈寒至今记得自己赶到时,看到她抱着孩子从浓烟中冲出来的样子。她的脸被熏得漆黑,只有眼睛亮得吓人。
“没事。”她当时这样说,声音沙哑却坚定,“孩子没事。”
那道疤就这样留了下来,像一枚勋章,记录着她的勇敢。
月光完全消失了,舱内一片黑暗。陈寒摸索着在床边坐下,听着朱幼薇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天亮后她又会变成那个雷厉风行的郡主,为松江布、为工人们奔波。
但此刻,她只是他的妻子,一个累极了的小女子。
陈寒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睡吧,我的郡主。”他在黑暗中轻声说,“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运河的水声轻轻,像是回应。船继续向前,载着他们的梦想,驶向更远的地方。
……
漕船靠岸时,松江码头上已经挤满了人。朱幼薇刚踏上跳板,就看见文娘带着十几个女工在岸边等候。她们穿着统一的靛蓝工装,腰间挂着巾帼工坊的木牌,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郡主!”文娘快步迎上来,“染坊新出的活水纹布样,您过目。”
朱幼薇接过布样,对着阳光展开。布面上的云纹如水流动,比在杭州时看到的更加细腻。她指尖轻轻摩挲布面,满意地点头:“张四娘的手艺又精进了。”
文娘笑道:“可不是,她带着杭州学来的技法,把咱们松江的织工都教会了。现在每天能出三十匹活水纹布,番商抢着要。”
陈寒在后面下船,身后跟着松江府的几个官员。他们正在讨论码头扩建的事,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国公爷,这路要是再拓宽三丈,怕是要拆掉半条街……”
“拆。”陈寒的声音很干脆,“番商的马车比咱们的宽,路窄了转不开。补偿款按市价双倍给,三天内必须谈妥。”
朱幼薇回头看了一眼。陈寒穿着国公常服,正指着码头西侧的空地比划。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这个在船上还陪她看星星的男人,一上岸就变成了雷厉风行的虔国公。
“郡主,先去染坊还是织机房?”文娘问。
“染坊。”朱幼薇收回目光,“听说新调制的靛蓝比杭州的还鲜亮?”
文娘边走边解释:“是赵四从杭州带回来的方子,加了太湖珍珠粉。染出的布对着光看,会泛出淡淡的珠光。”
染坊里热气蒸腾,十几个大缸冒着白雾。女工们用长杆搅动布料,见朱幼薇进来,纷纷行礼。朱幼薇摆摆手,径直走向角落里那口金边大缸。
缸边站着张四娘,正往染液里加一种闪着荧光的粉末。见朱幼薇过来,她赶紧擦手行礼:“郡主,这是按您说的,从南洋商人那儿买的夜光粉。染出的布在暗处会微微亮。”
朱幼薇接过刚染好的布样,走进旁边的暗室。布面上的云纹在黑暗中泛着莹莹微光,宛如夜空中的星河。她轻轻抚过纹路,满意地点头:“一匹定价五十两,先供宫里的订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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