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不迭垂下眼,视线却仿佛自己有了主见,仍旧执拗地粘在那片薄薄的光晕里。
林如霜——她名义上的姐姐,却攥紧她的胳膊。
那力道,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惩戒,是警告。
使的劲不小,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吃痛地蹙紧了眉。
“你给我安分点。”林如霜的声音压得极低,“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顾濯可不是你这种货色能肖想的。”
那名字从林如霜唇间泄出,带着一种炫耀般的熟稔和黏腻的亲昵。
顾濯。
原来,他叫顾濯。
疼痛与名字交织,屈辱与光晕混杂。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代价是胳膊上清晰的指痕。
他不再是当铺里那个眉目温润、肯为陌生人仗义执言的少年,变成了学堂里她高攀不上的存在。
就连知道他的名字,都成了一种需要付出皮肉之苦的、逾矩的僭越。
不过……早在先前,他们便认识了。
一股奇异的、没来由的喜悦,竟在她心口钻了出来。
她自己也觉着茫然。
这欢喜来得实在莫名其妙,简直像得了癔症。
明明只是在当铺说过几句话罢了,算哪门子的熟识?
可却像捡了枚不值钱的铜钱,当成了金元宝攥在手心。
这荒诞的悸动推着她,鬼使神差地,竟真觑了个四下无人的空档,横下心拦在了顾濯必经的回廊下。
“你……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低低地拂过,“先前在当铺……”
“我并不认得你。”少年答得干脆利落,脸上是不变的疏离冷漠。
她不死心,又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那你可有孪生兄弟?”
“……”
这一回,连回答也吝啬了。
廊外的阳光恰好落在他微抿的唇线上,拉出一道薄而冷的阴影。
人心易变,道理她原也是懂的。
可这变得也忒快了。
才几年光景?
眼前这人,皮囊倒还是那副顶好的皮囊,可里头的神气,却像是被谁整个儿掏空了,填上了万年不化的玄冰,寒气森森,拒人千里。
哪里还能寻得见半分当年当铺里,那点温润的、带着烟火气的行侠仗义的影子?
这样的人,这尊冷硬的冰雕,为何竟惹得如林如霜那般,无数珠围翠绕的少女,如扑火的飞蛾般趋之若鹜?
“还有别的事吗?”少年冷淡地开口,隐隐透着不耐。
“没有了。”她默了一瞬。
“以后……”擦肩的瞬间,耳畔传来少年疏离的声音,“心思多用些在功课上。不要攀扯多余的关系。”
她脚步一顿。
原来如此。
人家是嫌你……不自量力地攀高枝呢。
没来由的无力感攀上心头。
她只是想……道一声迟了多年的“谢谢”罢了。
不过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在这位天之骄子的眼里,恐怕连他手中书页的一个墨点都不如,实在不值得他纡尊降贵地放下课业来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