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摩挲着杯沿,动作斯文,出口的话亦是一套早已厘清的章程:“暂时安排了里正多关照些,晚些时候会有人帮着修缮屋子。”
他略顿,呷了一口茶,并未给他清冷的面容添上半分暖意:“等回府查清楚底细,我会给一份地契,平时佃户代为打理,收益归她们母女所有。将来翠儿大了,府里自会替她物色个殷实本分的人家。”
祁悠然静静地听着,看着。
面前的男人,依旧是周到妥帖。
这份“报恩”,从柴米油盐到终身大事,被他安排得条理分明,滴水不漏。
茶烟在两人之间无声缭绕。
祁悠然忍不住想,他处理这人情往来尚且如同下棋落子,步步为营,算无遗策。那若没有她这个意外搅入棋局,凭他这般心性手段,在那不见血的官场修罗场上,该是何等长袖善舞,平步青云?
怕是要一路扶摇直上,直抵凌云吧。
一路无言。
马车终于在府邸门前停稳,顾濯照例先行下车。
车帘晃动,泄入一丝外面清冷的夜气。
祁悠然随后起身,正待扶着车辕踏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意外地伸到了她眼前。
指节微蜷着,极其放松自然地伸到了她眼前。
那蜷起的指节落下了一点阴影,整只手并不全在光里,亦非沉沦于暗处。
可也就是着半明半晦的样子,让这只手更真实了。
它伸在眼前,为她提供一点带着体恤的支持。
仿佛在邀请,又仿佛在宣告一种理所当然的靠近。
祁悠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指尖离那手尚有一线之隔。
她反应过来后,故作平静地搭了上去。
不过那点皮肉挨着罢了。她试图驱散心中泛起的热意。
“车马劳顿,你早些歇息。”顾濯收回手。
他没有朝祁悠然看,就看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她是欢喜的。
他感受到了那受宠若惊的目光。
这让他不自在。
心下难安,便加快了步子。
祁悠然迟缓地收回注视他离开的目光。
心底那点沉寂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想,此刻又浮现。
周围的雪地泛着光,檐下的挂灯也散着光。
虽是黑夜,但四周却是亮的。
照得她遍体通明。
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她抬起了眼,望向天空。
然而云层之下,只有星子的冷眼,和一片无边无际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