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祁悠然的心便像算盘,噼里啪啦拨着。
若是一场误会,权当那算珠落了空档,悄没声地按下便罢;可若那念头不幸成了真……她心口蓦地一紧,仿佛给那推演出的画面烫着了,冷冷地呵出一口气。转瞬间,那副无形的算盘便在脑海里被她狠狠一掼,砸向那对幻影似的“狗男女”,砸得珠子乱迸,仿佛要听个响,落个满地狼藉才解恨。
门被不算客气地推开,闷闷一响,祁悠然不算客气地径直闯进来。
却见顾濯正伏在书案上,笔走龙蛇,专注得像入了定。
那昏黄的光只吝啬地圈住他一方身影,将他清瘦的轮廓孤零零地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显出几分伶仃意味。
祁悠然愣住。
满腔的怒意与猜疑,瞬间像个被粗鲁戳破皮的芝麻汤圆,滚烫黏稠的黑芝麻馅儿不受控地往外淌泄,眼瞧着气势汹汹的一股劲儿,但没过一会儿,那鼓胀的虚张声势便瘪了下去,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软塌塌的糯米皮子,徒劳地瘫在那里。
顾濯被声响惊动,笔尖悬在半空,抬起了头。
见是她,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诧异:“你怎么来了?”
目光随即落到她手上提着的朱漆食盒,那诧异里便掺了点明显的暖意:“是……给我送饭?”
他顿了顿,视线从食盒移到她脸上,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又是你自己做的吗?”
祁悠然只觉得脸上微微发起烧来,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鼻尖。
这情形,不知怎的,倒像在哪里演过一遍似的。
“不是……”她顿了顿,搜肠刮肚地寻着由头,“想着你案牍劳形,怕误了饭点……”话音未落,腹中竟极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在这静得落针可闻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祁悠然:“……”
顾濯:“……”
祁悠然心下一横,索性将那点尴尬也揉进理直气壮里,抢先道:“喏,你听,你肚子都饿得叫唤了。”
恶人先告状。
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顾濯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词夺理模样,嘴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压平,只低声道:“不是。是……”
不待他说完,祁悠然已几步上前,将那食盒不由分说地往他案头一搡,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急切:“快吃吧!”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促,仿佛要用这动作把方才那声“咕噜”也一并搡走。
明明强自镇定,但是恼羞成怒。
她别开脸,耳根那点红晕却蔓延到了颈侧,像染了霞。
正自被这没处藏的窘迫煎着,眼梢却轻轻一颤。
顾濯的手不知何时已伸了过来。那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块小巧的枣泥山药糕,温温地递在她眼前。
她心头微颤,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末了,不忘捡起礼貌,极其小声地、近乎含混地张了张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