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势时,连风都懂得献媚,把那熙熙攘攘的喜气,一丝不落地卷过来,再恶劣地吹向那失了势、败了局的角落。
这哪里是分享?
分明是拿钝刀子剜肉,要从那些张惶、惨淡的脸上,榨出些苦涩的汁水来,好浇灌自家那得意忘形的花。
快乐这东西,原也带着腥气。不沾点旁人的泪,不踩着点碎了的指望,哪能堆砌得那样高,那样堂皇?
她看着相府,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更用力地抓住了夏婆子的手腕:“离了这相府可好?”
话说出口,连自己也觉渺茫。
她颤着手解下荷包,塞进夏婆子手里:“这些都是我攒的,你先拿着。”
是活命的指望,也是沉甸甸的债。
月光是冷的,泼在她瓷白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那霜下,凝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美得惊心,也凉得彻骨:“我要为母亲、为你讨个公道!”
要将那夏婆子悄无声息地挪出相府,并非易事。
她费了颇多心力,才勉强寻到了可乘之机。装作突然病去,底下人惯会看主子的眼色行事,怕触了周氏和林如霜的霉头,自然也草草处理了这桩糟心事。
尘埃落定,在一个晚上,她闯进了林枫眠的书房。
灯火通明的静室,端严,清贵,一丝不乱,衬得她像个突兀闯入的鬼魅。
她将管家与林如霜那见不得光的血缘,连同周氏酒后的毒语,一字一句,告诉了林枫眠。
只是……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到来。
桌后,林枫眠阴着脸看她。
那脸色不是暴风雨前的青黑,而是沉沉的,是他惯有的阴鸷,所有的情绪都掩在那黑眸中,连分毫波澜都吝于给予。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近来,是我待你太过宽纵了?”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灯火煌煌,落在那张惯于掌控一切的脸上,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淡漠:“此事,以后绝不许再提一字。”
他端坐着,身形纹丝不动,仿佛生来就嵌在这华贵的紫檀木椅子里,嵌在这相府权势的根基之上。
他巍然如山,是这相府法则的化身,而她,不过是山脚下妄图撼动巨树的蚍蜉。
“你知道这件事?”她神色讷讷。
不对,不该如此!
以她对林枫眠的了解,这个睚眦必报、阴鸷狠厉的男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后宅发生这种丑闻?
可周氏那般有恃无恐的样子……她究竟手里拿捏着什么把柄,能让林枫眠心甘情愿替别人养女儿?
“你这么爱周氏?”实在想不通,她索性讥诮地勾起唇,恶心起林枫眠,“倒真真是,瞧不出来呢。您还是个痴情种!”
林枫眠不悦地皱起眉。
“凭什么?”她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母亲的牌位,至今仍在积尘的破败佛堂里蒙羞!而她,那个手上沾着血的刽子手,却能安坐高堂,受尽荣华?”
“你是觉得,你深更半夜去那佛堂点几柱香、装模作样地掉几滴泪,就能赎了这滔天的罪孽?还是说……你是帮凶?”
“孽障!”林枫眠厉声呵斥,他抬手,那巴掌裹挟着风声落下,却在触及她面颊前硬生生顿住。他眼中翻涌着暴怒,最终却只是闭了闭眼,将失控的情绪压下,“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