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纪却没想这个,话口又回到正题,道:“十景楼被郭绪围兵,若我不早点赶回去,芸娘寻人不得,恐怕会惹人起疑。”
姬夜已经知晓她跟郭绪一系列的接触谈话,也大概猜得到郭绪是以什么嘴脸、什么目的派兵围监十景楼,脸色也冷下来,沉声道:“我住在官驿,怕是过一会,他便晓得我来,要去拜见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且先再在酒楼住些时日,等我跟郭绪会上一会,探探风口,明日再接你去官驿住,好吗?”
这话隐隐透着小心翼翼,又颇为怜惜,像是夫妻间习以为常的蜜话。代纪那股子不安又被勾起来,清了清嗓子,神色复杂,冷言冷语道:“时间不多,先谈正事吧。”
若说探这书房,也大可光明正大地由郭绪带领着来看,但有些东西,明面上是查不出来的。虽说自己是提前知晓她的行动才走这么一遭,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夜探这一行动,也算心有灵犀。
想到这,姬夜因那副冷情神色搅扰的心绪也平静下来,神色如常地听代纪向自己简述这些时日听到的话,遇到的事。
短短两日,竟不曾想事态百转,光今日一天就经历了封城、抓人、放人、解封等一系列事情。姬夜侧耳倾听,偶有一两句应答,等代纪讲述完毕,他这才开口道:“你说赵维安靠哑女趣闻、文祖显灵之说鼓唇弄舌,聚众闹事,我颇为认同。但用了什么法子,你晓得吗?”
代纪握着火折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偏过脸,含糊不清地揭过去,“我只能猜到哑女就是个哑巴,别的猜不出了。”她心中思忖着他的话,迟疑问道:“你晓得?”
姬夜引她来到南窗案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火折往上举了举,指着窗檐道:“你瞧,这处是不是缺了些什么?”
临窗受风,火光跳跃不停,凝眸细看许久,代纪才瞧出这处檐角颇为眼熟,想起自己从这府内一处屋顶上掠过时,看到的那两个门花样式特别的精致鸟笼,她心中了然。只是得此消息,她目光没有堪破秘密的喜悦,反而有隐隐的阴郁在里头,连自己的手被人握着也顾不得了,凝着那处檐角未语,片刻后,才装作不解,开口道:“这是何意?”
姬夜松开她的手,娓娓道来:“郭绪说哑女文庙传闻是赵维安胡乱编造的噱头,他没说错,确为噱头,不过此事也的确发生。临州海船往来,从岭南、异国各地传入不少特产,其中,当属一鸟最为神贵,因毛色各异,鲜艳靓丽,唤为彩凤。原用观赏使用,可发现此鸟能学人言。”
代纪不置可否。
这点与她猜测相差无几。
前世为后后,朝中多有岭南之地进贡的五色灵鸟,通体鲜艳,聪明伶俐,能学人言。只是此鸟精贵娇气,难养得很,一开始只有贵族皇家知晓养殖,到后来,才慢慢普及市民。
早在耳闻哑女趣闻那日,她便隐有猜测。早与店东一番对话,让她更为确定,哑女传闻、文祖显灵,皆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鸟儿说话。只是这个猜测,全靠前世记忆未卜先知,她不好提出。
可此鸟贵重,又如此新奇,民间尚不可知,皇家也不可知,还未流传于市,自己有前尘作弊,那姬夜又是从何得知呢?
想到这,先前那隐有猜测却无处求证的想法又冒上心头,她眸中更显阴郁,却不露神色,又问姬夜:“听你这话,文祖显灵也是此等手法,是赵维安他们在背后操控鸟儿言语?”
他开口回答:“自然如此。”
代纪握着火折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心绪如乱麻一般,最后深吸口气,才心神凝定,开口质疑道:“你怎么晓得?”
姬夜笑着回答:“暴露行踪并非全是坏处。赴临路上,遇见一个岭南商户,卖这鸟儿,打听后才晓得,这商户原是从岭南北上,往来易货的海商。他想着这鸟儿未入市,可谓奇货可居,卖一卖,打打响头,说不定能趁机献宝皇家,搏一搏名头,顺便开括鸟市。”
代纪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赴临路上有这般奇遇,但想想也不奇怪,关于东宫赴临的消息满天飞,自会有胆大心细之人想抓住这般机会。
这边疑虑消除,那冒出头的想法又被压下去,代纪心中如释重负,面上却不显,一如既往的沉静神色,低声道:“临州海运通衢,时新的东西总是第一个运到此处。郭绪能在未入市前,得到这鸟儿,养一养也不奇怪。”
“确实。”姬夜长指翻着画筒里的卷轴,低头道:“那商户也说,有人见这鸟儿艳丽,买下几只回去逗趣,后来偶尔听得鸟儿学舌,才发现通晓人言。商户得知后,开始寻求饲养之法,想要进贡皇家,大赚特赚。只是发现尚早,养殖艰难,多有夭折,因此未曾流传于市,想等养殖之术完善后,再行上贡。”
“不过这期间,有大户时不时买上一批回去养着,商户见有大头包货,也不急着散卖了。”姬夜拿起一幅画轴,展开来,赫然是一副彩凤图。他道:“我来的比你早些,像这些画轴,都被我翻过一遍,画中之物,全是彩凤。再结合这两件事,便能猜到那个包货大头,就是郭绪。”
代纪长睫倾覆,思索片刻,蹙眉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屋子里太多关于鸟儿的东西,画轴,鸟笼,屏风,但独独缺了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