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机会,许革音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连熬了几个大夜,先将当年谋逆之后所受牵累株连的册子抄了一遍,也还记得将平江府和嘉兴府几十年来的走账再看一回。
看完了又灵光乍闪,想到两地此间的天灾拨款和建设事宜由谁领头或许也能看出来些蛛丝马迹,晌午的时候便等不及叫了马车往刑部去。
朝官虽有权给信任的门生看些官府的卷宗,但许革音到底身份特殊,这些时日也一向小心,离刑部衙门老远便下来步行,手里拎着点心盒子,从僻静的小路走。若是遇见了人,便说祝秉青近日脾胃不佳,特地过来送些吃食,也说得过去。
前两回都侥幸没遇到旁人,这回却很不巧,就在郎中办公书房外面的小院子里迎面撞见了个熟人,陈远钧。
陈远钧先是讶异在衙门里见到了她,后面看见她手里提的盒子,想必是祝秉青提前打点过,家眷送吃食也并不是没有的事情。
只是还是忍不住道:“近日大宪卿似乎忙着,眼瞧着许兄的事情也没个着落。”
许革音见了个礼,此刻听他突兀的一句话,偏头过去的时候幕离上的纱帘遇风,吹开一个小角,露出里面淡淡的唇。
陈远钧抿抿唇,视线在纱帘敞开的缝隙里扫了一眼才收回来,面色板正瞧着地面,皱着眉替她想办法:“这头衔不容易摘掉,只能走戴罪立功的路子。”
许革音默了片刻,这才道:“愿闻其详。”
陈远钧又瞥她一眼,“渌里的税案如今也尚未定论,其中很有些怪异,说不定后面是有心思不正的朝臣。若是官职够高,将他揪出来是很顶事的。”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不仅顺道给许士济脱了罪,还能将功折过把许泮林换出来,许革音最早便在想这个可能性,甚至查看卷宗的时候也惦记着。
连着几十年滴水不露,欺上瞒下,绝不是等闲之辈可以做到。
可问题是,这也仅仅只是他们的猜想——若是背后主使真的只是一个略有些头脑的无名之辈,这一番周折岂不是白忙活了?
再者说,若后面真是条大鱼,定然谨慎小心,哪里会轻易咬钩。
走通此途的希望实在是微乎其微。
两手打算才是最稳妥的。若是查不到,哪怕铤而走险在户籍上做手脚,许革音也是在所不辞。
陈远钧这番提点确实是出于好心,于是最后许革音颔首道:“多谢陈公子提点。”
陈远钧听她不肯再改的称呼喉结轻轻滚了滚,没再强求,脑子里空茫,无意识地跟了两步。
微风乍起,那两片纱帘翩飞,带动上面主编的帽檐,几乎下一刻就要飞出去。
陈远钧下意识伸手给她按住,又正了正,这才如梦方醒似的后退一步,默了默,苦笑道:“对不住,没反应过来,又叫你不开心了。”
重新隐在幕离地下的许革音顿了片刻轻轻摇头,偏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书房院门,道:“陈公子不必再送了。”
许革音转身往里走得也干脆利落,思绪重新又回到案子上面,直至颓山给她拉开了门。
大约是太过沉浸,她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是刑部用午饭的时候,通常不会有人在,祝秉青也不例外。
但等许革音视线从颓山身上越过看进屋里,果不其然看见桌案后面正端坐着等祝秉青,他也正看着她。
神色像是乍暖的春日里仍不肯化的坚冰。
许革音莫名有些心虚,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看见她与外男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