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愈眉心紧蹙,呼吸急促。
他被反将了一军。
皇帝的眉头倏然锁紧,深觉被中书令利用了,他殿前哭诉了几个时辰,话里话外不就是怀疑那小妾身份有疑,或是行刺他儿子的真凶。
可如今看来,那女子胆小怯弱,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轻而易举伤了他的儿子?
他是被中书令当刀使了。
“中书令,你可得给皇兄好好赔罪。”
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
“陛下!”容岐不忿地开口,却被容愈按住。
老朽的面容缓缓流过一丝阴鸷,他顿了顿,随即拜向谢徵玄。
“摄政王,请恕罪。老臣心系犬子安危,一时僭越,请摄政王宽恕。”
容羡从始至终平静的眼神划过涟漪,末了,他还是跟着容愈跪下,出声请罪。
“为臣之故,扰了陛下与摄政王家宴清静,微臣罪大莫极。”
“皇兄。”皇帝摇头苦叹,缓言安慰,“是朕的不是,莫恼。快,锦瑟,快落座,权当是自己家,莫要生分了。”
而谢徵玄却霍然起身,宽大衣袍带倒了手边那壶还剩一半的千古醉,淡色的酒液泼洒在绣着繁复龙纹的地毯上,瞬间浸染开一片色泽暗沉的污迹。
他拂袖而去,森冷的嗤笑砸下。
“今日家宴,本王无福消受,先行告退。”
锦瑟惶然望向皇帝,见他不发一言,心中惊讶,随即战战兢兢跟上了谢徴玄的步伐,一同离了席。
沉重的毡帘“哗啦”落下,皇帝谢明稷缓缓坐回御座,没有看身旁依旧僵立的中书令等人。
他盯着地毯上那摊迅速蔓延开的、如同冰冷嘲讽般的酒渍,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沉默一点点漫上来,孙如早已无声地领着一众内侍宫女退到了暖亭最外的帘门处,垂手肃立。
“陛下,老臣……”
“滚。”
年轻帝王锐利如刀的眼神忽然狠狠剜过席间众人,他拂袖,重重扫落珍馐金碟。
交错的乱响划破死寂,其后,稀稀拉拉的、带着颤音的告退声响起。
容愈面色灰败如死,脚步踉跄地带着长子容羡、次子容岐退了出去。
——
宫道上。
无数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在已恢复冷静的冰层下翻涌上来。
雪又落了下来,零星的雪花打着旋,悄无声息地落在谢徵玄的肩头,消融成细微的湿痕。
远处通向宫苑深处的甬道口,影影绰绰地,容家父子一行三人的身影在宫灯的引领下正逐渐缩小、远去。
而突然间,却见容愈附耳对容岐说了些什么,姿态僵硬而充满戾气,容岐脸上很快露出了然且快意的笑,点点头,一马当先,朝宫外奔去。
谢徵玄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场混乱的余波。他转过身,踏着脚下几乎被新雪完全覆盖的宫道,一步一步朝着承天门的方向走去。
“定山,溯风。跟着,去善后。”
宫墙上两道身影风驰电掣般闪现,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