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遗传到母亲的身高的她,也不该打排球。
可连还没上初中的藤原绫也都懂的道理,年过半百的两位老人却完全不懂。
父亲生在很传统的家庭,爷爷奶奶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高出儿子一大截的儿媳,但好脾气的父亲那天第一次跟父母发火了,然后他们就很少回爷爷奶奶家了,回也是父亲一个人偶尔去看,直到她出生,两代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才缓和下来。
在祖父母看来,她应该更像父亲吧,个子不高,还喜欢排球,也打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祖父母摸着她的头这样感慨的时候,父亲却总是出声反驳——
“女孩子都是更像母亲的,所以绫也也会跟铃子一样,长得比打排球的男生还高。”
“和我不一样,绫也是主攻手,是负责扣球的人。”
父亲是自由人。
其实两边都有一定的道理。
但她不喜欢父亲那样说。
在她看来,否定自己跟女儿的相似性,就是在否定自己。
每次说他们不一样的时候,父亲都在否定自己。
她不喜欢那样。
可是当她越来越像父亲,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停止长高了以后,她又希望自己不要跟父亲那么像就好了。
父亲很热衷于给她测量身高,所以当家里的标线不再变化的时候,父亲看着她——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也是在那一刻,藤原绫也意识到了,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排球。
因为当她发现父亲眼中的无奈后,想到的不是用赛场上的表现向父亲、又或者是替父亲证明什么。
她想的是——
还是不打排球了吧。
为了避免父亲看到自己就想到他,还是不打排球了。
估计就是因为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所以当那种堪称荒谬的意外发生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
是被惩罚了啊。
看着打满石膏的右腿,以及懊悔到捂住额头默不作声、却哭得比谁都大声的父亲,还有坐在一边默默将双手放在父亲膝盖上、安慰着他的母亲。
藤原绫也觉得,是她害父亲,和自己一起被命运惩罚了。
否则就没办法解释这个结果了。
明明只是寻常的练习,甚至都没有扣球,只是普通的对垫、接球。
她经常跟父亲比这个,因为接球是父亲的拿手项,而父亲也觉得,如果她既能扣出那种谁都接不到的球,又能把其他人都接不到的球接起来——
“绫也说不定能参加奥运会呢。”
但很快,善解人意的父亲就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够合适:
“哈哈,只是中年男人的白日梦而已,我们绫也不要有压力,能开开心心地打球就好了。”
潜台词是,不开心,就不打了。
自从她的身高比同队的人落后一大截开始,父亲就有意无意地向她传递过这种想法。
那段时间,她跟父亲的关系远没有从前要好了,因为她想不明白,自己都在用毫无优势的身高打球的父亲,为什么要反过来劝她放弃。
简直不可理喻。
听到父亲的话,她才真正产生了要跟眼前的‘敌人’一决高下的想法。
所以当那个明显不可能接到的球,即将在眼前落地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接了。
但她忘记了,这里不是排球场,只是自家的院子。
地面虽然是平整的,但并非绝对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她让命运抓住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