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我的只有死寂,有时候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喊出了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接近了!就在门外!停了!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捶门,嘶喊,喉咙都涌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救救我!求你把门弄开!求你了!我爸把我关里面了!”
可在轰天的捶门声里,我只断断续续听到“……走吧……别管闲事……惹祸上身……”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走远了。
不愿惹祸上身么……
呵……
人性啊……这脆弱的……靠不住的……趋利避害的……人性。
得到过希望。却又堕入绝望。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彻头彻尾的恐惧。
我倒宁愿希望……从未降临啊……
怕到发抖时,我只好对着空气发誓:如果有人能救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她。倾尽我的所有报答她。
这是我给自己打气的方式,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一秒钟都撑不下去了。
有人能够捡到那个漂流瓶……打开那个瓶塞么……求你。
并没有。
极度的恐惧扭曲了时间,每一分钟都像一天一样漫长。
时间死了。
它不再流动,而是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而我是被封在其中的虫豸。
为了保存体力,我不再捶门或是呼救,我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房间里没有食物,仅有的水源也只是一瓶喝剩一半的矿泉水。
更糟糕的是,连排泄的地方都没有。
小腹胀得像是要炸开。
不要……别……不能在这里……
可是……
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啊……
当我终于再也憋不住,缩在墙角,脱下裤子,留下一滩黄褐。色固液混合物时,生而为人的尊严被彻底剥夺。
蒋旭用皮带抽我的时候我没有绝望,用啤酒瓶打我头的时候我没有绝望,罚我跪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没有绝望,在老师同学的注视下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教室里拽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绝望。
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绝望了。
七岁的我,第一次迎来了人生中最为彻底的一次绝望。
我用一件衣服盖住了那些秽物,可我盖不住那些气味。那浓烈的、滂臭的、让人想吐的臭味!
弥漫在狭小的、不透风的房间里,往我的鼻腔里钻,往我的每一个毛孔里钻。
我知道蒋旭回来看到,会打死我。但无所谓了。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他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伴随着我的排泄物。
角落里,几只苍蝇围着那团秽物打转,嗡嗡嗡地飞。也许睡梦中,它们曾爬上过我的嘴唇。
睡着后我进到了一个黑色空间,四周无限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
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控制台,像妈妈还在的时候,陪着我看过的科幻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
我走过去,控制台上是五颜六色的按钮,每个按钮都发着淡淡的光。
奇妙的是,按钮上分明没有任何标注,但我就是知道它们是什么:
蓝色的是忧郁,红色的是生气,紫色的是惆怅,灰色的是痛苦——这些注释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我的脑子,好像从一开始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