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陆愠将自己的少卿牌子和圣人给的夜间通行令甩在桌上,让人挨家挨户的去请。
走得晚的衙役吓得不敢吭声,不知道这位爷又抽了什么邪疯,只拿着腰牌出去找人回来加班。
看这架势,好像要通宵了。
作孽啊,大楚没有加班销用!
陆愠端坐在正案上,让编修翻出了历年的卷宗,桌上,身后的壁龛上的蜡烛都点得足足的,他埋头开始翻阅。
这案子本来不急,明日再审也是一样。
但是陆愠此刻心中一股邪火发不出去,想来想去,只能拿靖王和江家开刀。
圣人压了这个案子几天,明面上是等着齐太后回宫再审,实际上是想让靖王和太后一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犯更多的错误。
顺文帝的权衡之术便在于让人苟延残喘的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翻盘,实则是放长线钓大鱼。
比如那位假的裴二娘子。
既然圣人如此厌恶齐太后分权,想借此打压后党,那么他这位坚定的“保皇党”只要牢牢的跟着顺文帝的心意,就够了!
不过此刻他出现在大理寺可不是为了恭维顺文帝,纯粹是被太子恶心到了!
陆愠不舍得对沈葶月发脾气,又不能失了风度,显得他小家子气,更是无处将这些话说出去,憋来憋去,他快要疯了。
可他不能一个人疯,只能将这些无妄之灾撒在靖王身上。
他要整个长安跟他一起痛苦!
卷宗在修长如玉的掌中翻个不停,够杀的就杀,不够杀的就流放。
持着圣人特谕圣旨的陆愠宛如一尊地狱的杀神,阎王点卯似得挨个点了过去,碰见谁,算谁倒霉。
靖王党下的逆臣多居在长安坊市内,大理寺的私兵如风般一趟又一趟的出动,抄家,抓人,下狱,流放,不从者直接尚方宝剑,血溅当场。
殷红的鲜血从长安坊内流到了大理寺。
今夜漫长,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而衙门中那些等待发号施令的人都哆哆嗦嗦的侯在一旁,要么递水,要么点灯,要么得了任务带兵抓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座上那人的死亡镰刀,一不留神扫到自己。
靖王府上下七十六口,江太师府全家九十八口,连带着下边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统统关押至大理寺狱。
廨房的灯火明亮亮,银灿灿,陆愠睨着宣纸上墨笔圈了大半的名字,心情总算舒畅了几分。
若此刻靖王党的人变成了太子党,他怕是能笑出声。
他从未参与过党争,此次办案也是顺皇命而为,可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存了私心。
江家欺人太甚,手都伸到长陵侯府中了,那么配享太庙的江太师府,气数也该散了。
只是当年朱家去驰援长陵侯,到底是因何缘故去得晚了。
朱家家主站错队,宁可枭首也要保全朱家全族,朱皇后更是请辞废后不成,自行喝下了红花汤,用此生不孕来向顺文帝以表忠心。
这样一个想在长安苟活下去的家族,没理由再去坑长陵侯府一道。
这其中,定有猫腻。
从前陆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如今沈葶月是他心尖上的人。
长陵侯府的世仇,就是他陆愠的世仇。
大理寺衙门这边通宵点灯,加班加点的审问,长安各个府宅中也是不曾消停。
譬如镇国公府,回府后陆老夫人便让人传沈葶月入懿祥阁听训话。
陆老夫人看不上沈葶月,早就想把她撵出公府,折了一个齐若芙,如今来了一个正牌的侯府未婚妻,她岂能不起心思。
只是沈葶月嫁进来不久,虽规矩不怎么好,但是也没犯下大错,她不好直接将人撵出府。
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后宅里的阴私手段,作为一个从姑娘变成媳妇,再从媳妇熬成婆婆的陆老夫人有的是办法。
此刻她慢悠悠的倚在榻上喝茶,谁料,映寒来回话,只道夫人说身子不适,好像染了风寒,世子爷也嘱咐了不宜出门,就不来请安了。
陆老夫人早知道沈葶月这小娘子主意正,鬼心眼多,也不闹,只让映寒拿出家法,在旁边记下。
随后,她指着裴霜凝道:“让你的丫鬟把你的床单被褥拿去福熙阁,就说我让你住在那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