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又问:“今年明州是不是还不曾买扑过任何一家酒坊?”
“战争连绵,粮食还得紧着前线吃喝呢,哪能都拿去酿酒了?两三年前知府就下令紧缩酒楼买扑,如今整个明州民营酒坊统共也就十几家,其余都归都酒务管辖了。”
穆宜华闻言沉吟,忽然瞬间想通了什么事。
巧娘问她:“怎么?你是打算开酒楼了?那书局怎么办?”
穆宜华摇摇头:“不是我。是柳家,柳家出大问题了。我今日瞧见黄知府各处收粮送往前线。今年秋天明明丰收,但市面上的粮食却还同往年一样,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应当是有人或者说是有一批人提前低价收购囤积粮食,为得就是在紧要关头高价卖出大赚一笔。”
五爷蹙眉:“如此说来……他们是想发国难财?前线粮草必不可少,只要量多质好,不管多少钱,官府能承受他们便一定会买去。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等等!难倒……”
“没错,我怀疑柳家向郊外的农户隐瞒了自己失去经营权的事情,仍旧在向他们低价收购粮食,然后高价卖给百姓或是官府。这些年他们必定一直都在这样,所以去年明州之战后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囤积粮食,知道现在都无人发现。”穆宜华心中愤怒大过吃惊。
若说柳家任由董芳绪肆意妄为还能找到原因说是为了家产,可现在呢?大敌当前,他们只为了钱,他们眼里也只有钱。
这样的人家,说是他们亲戚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身世和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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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青回来得很晚,穆宜华站在门口等他,看见便问:“去哪儿了?”
穆长青将傀儡人偶藏在身后,支支吾吾:“我……我……”
“又去柳家了?”穆宜华猜到,“长青,你是不是喜欢上柳家表妹了?”
“我没有!”穆长青立即否认,“我……我没有喜欢她。我只是觉得她好,我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才想着去逗她开心的。我……我真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辩自证。
穆宜华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
“姐姐,阿眉和柳家人不一样,她真的不一样!”穆长青有些急了。
穆宜华将大门锁好,示意他进屋。
屋子里生着炭火,穆宜华又添了一把,叫他坐在旁边。
烛火融融,穆宜华认真地看着弟弟:“长青,姐姐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柳如眉了?”
穆长青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男一女两个傀儡人偶躺在他的腿上,双手交握。
良久,他缓缓抬头,眸中神色坚定:“是。”
穆宜华没有过多的惊讶,没有斥责,只是点了点头,将柳家如今的境况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生意亏损、后继无人这些还都是小事,柳靖远鼠目寸光、唯利是图那才是大事。他自己是个草包也就算了,生出了柳昌邑竟连个草包都不如。柳家日后若是指着他们,毫无出头之日。你的那个表妹啊,将来怕也是要被当做工具一般嫁出去换钱。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柳家的仇我们必定要报,属于我们的东西也必定要抢回,即使不说私仇,他们倒卖粮食发国难财,我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是柳如眉终究是柳家的女儿,柳氏夫妇终究将她拉扯长大。她即使知道是非对错,也不可能完全公正毫不偏私,心里也不可能不难过,对不对?”
穆长青默认。
穆宜华叹了口气:“我其实心中一直有个想法,如今你告诉我你喜欢柳家表妹,倒或许也能成全你们俩,但是最终成不成,还是得看阿眉的意思。”
穆长青眼睛顿闪光芒:“什么?”
“柳如眉好学聪颖,为人宽和,待人接物大方沉稳,实为不可多得的女子。若是让柳家将她带走,最后必定只有一条嫁人相夫教子的路可走,实在可惜。所以……我想留下她,成全你我私心,若这也是她的心愿,那最好也能成全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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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休沐,柳昌邑刚从青楼里出来,满脸春风陶醉往家走,忽然瞧见两个人正站在柳府大门外看着他,好像是在等他又好像是在看他笑话。
柳昌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多酒看晃了眼,可再一看,还是那两个人似笑非笑。
穆长青今日对柳昌邑极为和颜悦色,他竟还叫了一声表哥,吓得柳昌邑瞪大了眼睛吼他:“谁是你表哥!谁有你这样的穷酸亲戚?别整天以为攀上点表亲血缘就一个劲儿地往我们家里钻,没人看得上你!”
他只敢吼穆长青,等走到穆宜华面前就像霜打的茄子硬要挺着,昂首走进家门。
“柳公子留步。”穆宜华喊他。
柳昌邑硬着头皮回头:“做什么?”
“我们要见我们的舅舅,柳靖远。”穆宜华笑着念名字,“麻烦你去跟你父亲说一声,我们会一直在这儿等着他。”
柳昌邑如同见鬼了一般溜进宅子,着急忙慌先去找了柳夫人禀明事情。柳夫人闻言心道大事不妙,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叫人去找柳靖远。下人说老爷去府衙协商卖米的事了,要到晌午才会回来。
柳夫人闻言唉声叹气,只觉天要塌下来了。
柳如眉听闻前院动静,连忙让妙音去探查消息。妙音匆匆来回,说穆家姐弟登门拜访,扰得夫人心神不宁。
因着自己和穆长青的事,前些天家中也闹得不愉快,这几日稍有缓和,穆长青又来了,这次还那么光明正大,柳如眉只觉头皮发麻,一心要将此事今早解决才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