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嬷嬷讲的大道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活到孃孃那个年纪,就会把一切都放下了吗?可是她活不到啊!她活不到啊……
冬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死亡,就会在下一次猝不及防的晕倒中降临。她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被喜欢的人真真切切地爱一次,被他拥有,然后也拥有着他。
不过,她早已经不敢抱这种幻想了,可是知道被他讨厌了,内心里总还是难过的。
他可以不喜欢自己,可是……能不能不要讨厌她?
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是从嘴角断续地溢出了,她抱着兔子布偶,埋头进去,将它圆圆的笑脸哭得湿哒哒一片。
芳嬷嬷本以为,冬宁这次又要低沉好久才能缓过来。可没成想,第二日,她便肿着双眼睛,板直地坐在书桌边,认真写着话本子。吃饭也如常,竟是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胡照心偶尔也会过来,竟真拿着章凌之送给她的玉佩,大摇大摆地在章府里进出。
芳嬷嬷以前嫌那丫头太闹腾,可现在竟是觉出她的好儿来。她没心没肺惯了,又活泼好动,鬼点子还贼多,没事就来缠上冬宁,扯着她逛街市、说胡话、闲聊天儿。每次只要和胡照心在一块儿,冬宁总能迸发出阵阵笑声。
*
住在铜锣巷尾的小野猫又生了一窝新的崽。
不到一个月的小猫儿刚长出一身浅棕软毛,柔柔薄薄地覆盖在身上,猫儿眼浅浅眯成一条缝儿,睁都睁不开,只会在想要喝到奶时舔着小肉抓,“喵喵”叫两声。
啊,真是可爱得人心都化了!
胡照心用肉肠将猫妈妈支走,偷摸从窝里捞起一只花色皮毛的小猫咪,转头打起风火轮就跑。
她将那“拐”来的小猫咪带回府中,用沾湿的帕子细心擦拭一遍,又将它圈在臂弯中,急匆匆就往门外跑。
“你这个臭丫头!又想给我跑到哪里野去?回来!”
眼看得就要冲出府门了,却在前庭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母亲截住去路,揪着她就往府里拽。
“娘,娘,您下手轻点,哎呦喂……疼!”她被揪得侧了脑袋,口中哀叫连天,“巷子里的母猫生了崽,我答应了冬宁要把小猫崽子带给她看的……我是要去章大人府上……”她争辩着,就是为了解释自己没有在胡闹。
“少给我找由头!这么个脏兮兮的东西,你还死命拿在怀里抱着,赶紧地给我扔咯!今儿哪也不许去,老老实实给我在府里把功课做咯!要是下次夫子再告状说你课业做得差,看我不叫你爹收拾你!”
“娘……不成,我答应了冬宁的……”
“我不管!”
两个人在大堂前拉扯起来,胡父恰巧架着官帽回了府,见着这一幕,赶忙小跑过来劝架。
“这又是怎么回事了?”他将母女两个分开,自己拦在中间,手臂张开,竟是一副将闺女护在身后的姿态。
母女两个一时都有点奇怪。
以往不管胡照心做了什么,胡父胡母都是统一战线的友军,一齐朝向胡照心开炮的。
“你看看你这好闺女!书不好好读书,成天就知道去巷子里捡些野猫野狗厮混!现在又要抱着这个,去找那个什么颜冬宁,那姑娘她……”
胡父连忙撮起个嘴,朝她使劲儿递眼色,摆摆手,“啧,别说了,你少说几句。”随后转过身,朝着胡照心难得的和颜悦色,“想去找冬宁玩儿啊?”
“嗯!我跟她约好的,要把小猫崽带给她看的!”她说得掷地有声。
胡父笑得越发和蔼了,眼睛眯眯地,挥一挥手,“去吧,答应了好朋友的事儿,那可一定要做到。跟冬宁好好玩儿,别吵架,啊。”
“她啊,身子不好,又不比你朋友多,你呢,凡事多让着她点,两个人玩儿开心,啊?”
胡母惊奇地瞪大了眼。
这胡泽远,什么时候对闺女这么有耐心了?竟还特地叮嘱她约上颜冬宁去玩儿。
接下来胡父的话,更是叫她惊掉下巴。
“有空叫冬宁来家吃饭,让你娘亲自下厨,明白没?”
胡照心也很是奇怪,只觉爹爹这和蔼可亲的模样仿佛中了邪般,木木地点头,“哦”两声。
看着闺女蹦蹦跶跶迈过门槛的身影,胡父摸两把胡子,欣慰地点点头。
“你怎么回
事?就让她这么走了?”胡母拽两下他胳膊,不解地发问。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跟你说个喜事儿。”胡父胳膊肘戳戳妻子,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这次京察,我的评定终于是个‘称职’了呐!”
官员们每三年一次考察,考满的有“称职”“平常”“不称职”三个等级,直接关系到职级的升降调动。胡父连续九年都在“正常”这个评级上,升又升不上去,就这么不温不火地窝着。这一次,可算给他捞着一个“称职”了,下一次京察若是能再得一个“称职”,那可就升迁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