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卿!”
秦策驻脚,乌木拐杖杵在雪地里,微微向走来的沈昭躬身:“皇后娘娘,风雪寒重,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本宫有一事,需与秦少卿单独一叙。”沈昭看向他阴鸷戾气的双眼,示意四下的宫人。
秦策短促嗤地一笑,手中乌木拐杖提起又被再次埋入积雪:“娘娘与微臣?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侧身,提杖欲走。
“京都东城柳林巷,第三户小院,前户部林侍郎之女,林越。”沈昭目光追随他迈开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说道,“还有个唤你‘爹爹’的三岁孩童……秦少卿,你藏得倒是滴水不漏。”
秦少卿脚步生生定住。脸上惯有的阴戾瞬间冰封,一双布满骇人杀意的眼睛直直刺过来,握拐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盘结,指节咯咯作响,几乎要将那乌木杖柄捏碎。
“你,想如何?!”
“借一步说话!”沈昭下颌微扬,目光扫向不远处一方被巨大蟠龙影壁遮掩的廊柱死角。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那片相对隔绝的阴影。光线骤然昏暗,雪沫被寒风扑卷,在狭小的空间里打旋。
“秦策!”沈昭无半分虚与委蛇,眸光锐利如刀,“你此次北上,可还有转圜余地?”
秦侧一声冷笑:“皇后娘娘,看来您并非传言中那般只知礼佛。既知我北上所图,就不该问有无余地。”他移开目光,望向深宫白雪覆盖的飞檐,“您该明白,即便不是我,也会有他人。只是我……有更深的恩怨罢了。”
“你既愿为报当年一簪之仇?赔上你苦心藏匿的‘身后人’?”
“皇后娘娘!”秦策被她再次戳中软肋,不由勃怒,“说来当年藏匿下林越之事,你也有一半功劳!”
“本宫可没让你与她私通生子!罪臣之女,你竟与她生儿育女,此事若传扬出去,你秦家……”
“你不会!”秦策断然截住她的话,“沈昭,你当年与林越姐妹情深,否则不会助我救她脱困。至于此行北上,娘娘还是另寻他法。此乃朝堂之争,和你我二人之间的私怨。”
他侧身回视沈昭,语气森然:“娘娘,以我观之,朝廷之局已定,您还是省些力气。沈墨落入狄戎之手,已成定局。这盆脏水,沈家注定要吞下去。届时,沈靖遭千夫所指,沈聿脊梁被打断沦为废人,沈墨……”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我想,他的头颅,或是一纸降书,必将高悬辕门示众。如此,我也算借皇权之手,报了当年你断我脚筋之仇!两清!”
秦策言毕,与沈昭错身,掠过飞卷的风雪,拄着拐杖便要离开。
沈昭眉宇轻蹙,眼底最后一丝犹疑褪尽,化为磐石般的决绝。她倏然转身拦住秦策,自袖中抽出一柄礼佛用的素银短匕。匕身寒光闪闪,刀刃悬停在自己右手腕缠绕的,隐隐透出血迹的纱布上。
“若我此刻刀落下,诬你一个‘意外’冲撞凤体,重伤皇后……你这钦差,明日还走得成吗?!”
秦策的目光钉在她染血的纱布上,缓缓上移,对上她孤注一掷的眼眸。他嘴角那抹狞笑加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带着混合仇恨与算计的压迫感,逼向沈昭。
“呵!”秦策喉咙里滚出低沉笑声,“为了阻我,娘娘竟舍得对自己下这等狠手?这份狠戾,真不愧是将门虎女!我倒还有几分欣赏!”话音未落,他眉骨下压,那只空着的手猛然抬起,尖利指甲如刀锋细锐,带着狠狠的力道,缓而重地划过沈昭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沈昭猝不及防,脖颈一阵火辣刺痛。一道细长的血线瞬间沁出,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如同盘踞咽喉地赤红细蛇。
“废手多麻烦!”秦策的声音冰冷刺骨,残忍戏谑,“划这里!血流得更快,效果……岂不更佳?”秦策笑意疯狂,看着沈昭脖颈沁出的血珠,眼中闪出快意的光。
沈昭惊怒交加,本能地后退半步,左手掩住刺痛的脖颈。秦策则阴笑连连,再次动身,乌木拐杖重重一点一点地面:“娘娘好自珍重,这北境……臣,去定了!”
沈昭眸光聚集,主意已定,反身去抓秦策的官袍。秦策被扯拉得一个踉跄,旋过身来:“娘娘既如此相逼,那微臣便顺了你的心意!”说着他持拐的手臂挥起,格挡的动作以雷霆之势,裹挟着积年的怨毒和此刻的杀心,目标直指沈昭握着匕首的左手,和那缠着纱布的右手手腕。
“只是,娘娘这手,恐怕真得废了!”
“咔嚓!”一声骨裂之音清晰传来,沈昭左臂肘部以下剧痛钻心,瞬间失去知觉。殷殷鲜血股股涌出,刹时间,染红了身下积雪,一道深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曾被陆恒渊啃咬过的地方,掩盖住原有的齿痕。
秦策从雪地里翻身站起,杵着拐杖,立在离沈昭一步之远,平静却饱含刻骨仇恨地说道:“沈昭!你这是何苦!”
“昭昭——!!”
“皇后——!!”
两道惊呼乍起,是少帝萧厉玦和陆恒渊。
萧厉玦见沈昭血洒一地,煞白了脸,木在原地。陆恒渊则如一道闪电,以惊人的速度来到沈昭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