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咋办?”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村里的乡医……昨天……人没了……药……药也没了……”她搓着布满老茧的手。
“有盐吗?干净的布?热水?”方夏荷强撑着精神,迅速问道。方夏荷初中毕业后上的卫校,当过一段时间护士,前世作为护士的本能和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压过了身体的虚弱。
“盐?”成秀英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一个半塌的碗柜旁,费力地从废墟里扒拉出一个粗陶罐,里面还剩小半罐灰扑扑的粗盐。她又翻找出几块相对干净、但同样破旧的粗白布:“热水……灶膛里还有点火,能烧。”
“不够干净……”方夏荷看着那沾着泥土的盐罐和布,眉头紧锁。她目光扫视着这破败的厨房,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布满蛛网的瓦盆上。
“把那个盆刷干净!用开水烫!盐用一点点水化开,也用开水烫过的碗装!布……用火烧一下布边!”她几乎是命令式地快速说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那是她在危急时刻的本能。
成秀英和王君被她突然爆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就按她说的去做。成秀英动作麻利地刷洗瓦盆,王君则小心翼翼地护着灶膛里微弱的火种,用仅剩的一点柴火重新烧水。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火烧柴禾的噼啪声、水将沸时的嘶嘶声,以及成刚越来越急促痛苦的喘息。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何田被这动静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母亲强撑着坐起,指挥着姥姥和太奶奶,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深深的担忧。她默默用小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想要传递给她力量。
水终于烧开了。在方夏荷的指挥下,瓦盆、碗、粗盐、布条都被滚烫的开水反复烫过。方夏荷忍着背痛,示意成秀英将成刚的伤腿小心抬到干净的瓦盆上方。
“按住他!”方夏荷深吸一口气,对成秀英和王君说道。她自己则拿起那碗化开的、浓度极高的盐水,看着成刚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和糊着的脏污草药,心一横。
滚烫的、高浓度的盐水,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猛地浇淋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呃啊——!”昏迷中的成刚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弹动起来!成秀英和王君死死按住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成秀英心疼得要命,下意识地扼住方夏荷的手腕:“你要疼死他吗!”
方夏荷急躁地吐出几个字:“要么疼,要么死。选哪个合适?”
成秀英的目光里的火焰弱了下去,松了手。
何田吓得小脸煞白,死死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方夏荷的腿边。
盐水冲刷着伤口,带出大量的脓血、泥土和草药的残渣,剧烈的疼痛让成刚短暂地清醒了一瞬,眼神涣散而痛苦,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昏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气味。
方夏荷的手很稳,眼神锐利而专注,仿佛感受不到那惨嚎,也闻不到那恶臭。她一遍遍用盐水冲洗,直到伤口深处露出相对新鲜的、但依旧翻卷的皮肉,脓血被冲走大半。剧烈的疼痛刺激下,伤口边缘的肌肉甚至微微抽搐着。
“布!”她低喝一声。
王君颤抖着将用火烧过边缘、相对无菌的布条递给她。方夏荷用布条蘸着盐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深处和边缘,动作尽量轻柔,但每一次触碰依旧让昏迷的成刚无意识地痉挛。
处理完伤口,她再次检查了骨折固定的情况。木板的捆绑还算牢固,位置也基本正确。她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背上的伤口也因刚才的动作而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暂时……只能这样了。”方夏荷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疲倦,“伤口……算是清理了,但……破伤风的风险还在……得想办法弄到真正的药……消炎药……还有,他发烧了,得想法子降温……”她看着成刚灰败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忧心忡忡。
成秀英和王君看着盆里那触目惊心的脓血和污物,再看看成刚腿上虽然依旧狰狞、但明显“干净”了许多的伤口,看向方夏荷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和敬畏,此刻掺杂了震撼和一丝……依赖。
“你……”成秀英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她看着方夏荷惨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你……你快躺下歇着!”
一直沉默的何田,忽然扯了扯方夏荷的衣角,小手指着厨房角落一个被倒塌的碗柜半压着的、不起眼的瓦瓮,小声说:“妈……那个瓮……我刚才……好像看到里面有东西……像……像豆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成秀英一个箭步冲过去,不顾危险地用力掀开压在上面的碎木板。瓦瓮口被一块破布塞着。她颤抖着手扯开破布,探头往里一看——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瓦瓮里赫然是半瓮金灿灿的玉米粒!虽然也沾了些灰土,但在饥饿的阴影笼罩下,这无疑是救命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