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小狐狸,总是能听到许多灵魂里的杂音,死在她爪下的道人们有些恐惧地挣扎、哭嚎,有些愤怒地咒骂,有些惋惜地叹息。初生灵智的小狐狸,夜夜被梦里人们的挣扎咒骂惊醒。
他们说:“求求你不要杀我。”
他们说:“你这个怪物,你不得好死。”
他们说:“生而良善的天妖,造下如此杀孽,今后如何是好呢?可惜,太可惜了。”
而如今她又听到了灵魂的清音,那个微弱的女声无力地呻吟。
她说:“不要,不要报仇。”
她说:“好好的,只要你们好好的。”
溪山抬起眼,与三娘怀里的女人对视上,那个女人定定地看着她。
“你看得见我。”溪山非常肯定。
那女人被盯得又移开了目光。
柳茯苓非常疑惑,以为是在对她说:“自然。”
溪山摇头,没有解释,她对柳茯苓嘱咐说:“接下来你要保持冷静,切莫被林三娘激怒。你再生气,你的女儿也不会好转,我们眼下需要解决此事。”
柳茯苓顺着溪山的目光看向那个怪女人,闻言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道:“好。”
她苦笑:“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恩人,对不起,你耗费心力帮的人竟然是这么无能的人。”
溪山看着她:“不必妄自菲薄,也是我考虑不周了,当初给你下的印记只会在别人想要伤你的时候起作用。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柳茯苓眼底一热,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没有谁是必须帮我的。”
溪山道:“无论如何,先解决眼下危机。你只需稍等片刻,有人马上就来救你了。”
柳茯苓听了不对劲:“那你呢,恩人?”
溪山看着林二娘怀里的人:“我找到突破点了。”
“不过,”她脱出柳茯苓身体,飘然立于空中,飘渺的雾气笼罩她的身影,恍然如壁画上云雾飘渺的神妃仙子。她回头看,目光中隐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情绪,“碰上那个瞎子,替我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安心等我。”
柳茯苓道:“好。”
溪山飘然于空,吟唱了一段咒语,她将手搭在那形容凄惨的人手上。下一刻一个荆钗布裙、眉目温婉的女人从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中被溪山牵着手拉出来。
女人眼中还带着些许悲意,有些惊讶地看向四周,然后将目光转向溪山。
溪山微微笑了,叹息道:“是你呀……”
竹林雨夜,遗世独立的茅屋中,屋主人是一位鼠妖。鼠妖的家中供着一幅妇人提篮图,篮中小鼠探出头来。
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着急地看向溪山,手中比划了一些什么。
其实人死后,鬼魂不受活着的的残损影响。譬如一个人生前是个瞎子,她不会因此死后仍然双目失明。一个人生前断了手脚,死后她的四肢是齐全的——虽然鬼魂其实用不着双足。
但是这女人不一样,她生前最后一刻受了极刑,死后又被镇压多年,魂魄磨损。所以她的魂体仍然如死前最后一刻一般双目失明、口不能言。
“没关系,”溪山道,“我会帮你。”
她看向柳茯苓:“茯苓,见到她们的时候,告诉她们,城外鼠妖处有线索。”
柳茯苓还在平复魂体的激荡,毕竟身体有一阵时间不受自己所控制,刚刚掌握主导权,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闻言,她道:“好。”
而那女人脱出身体后,三娘怀中的人也闭上了眼,软软倒下,三娘察觉到不对,看向姐姐,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姐姐!”
走到门口的林四生也回头看向了林三娘怀里的人,脸色大变,疾步回来。
溪山额头抵着女人的额头,温声道:“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女人顺从地闭上眼,毫无抵触。
两人额间接触的地方一阵温润的白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