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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雨出真情(第1页)

林三娘没有犹豫,很实诚地跪下,咚的一声把溪山听得都幻痛了。

溪山能感觉到,当时林二娘的内心十分震怒,但在看见妹妹这种毫不犹豫的顺从行为之后,又涌上了深深的无力感。她能感觉到,林三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无论姐姐是不是无理取闹,她都不在意。

而林二娘也知道这一点,她按了按眉心,心软了:“你起来吧。”

林三娘又闷不吭声地起来。

林二娘看着林三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沾满泥泞的鞋子,神色不喜不怒:“手伸出来。”

林三娘这一次犹豫了,她没有主动伸出手,而是低声道:“姐姐,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说吧。”她便抬步想走。

林二娘:“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姐,就别糊弄我。”

林三娘眼眶一热,齿间一颤,没能离开,还是顺从地伸出双手,本该雪白纤滑的柔荑被水泡得皱皱巴巴,零丁的小伤口布在其中。

林二娘下颚一紧,冷冷道:“我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天天干苦力活赚一些小钱,装成没有任何天赋的样子蹉跎一生?”

林三娘低下头,抑制不住泪水滴落,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和意图已经被姐姐知道了,她也不想再掩饰,低低应了一声。

林二娘闭上眼,她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像沸水一样,把她的脑子都要掀开了。林三娘惴惴不安地低头掉眼泪,林四生在屋子里听见动静,但是见姐姐这么生气,他只敢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两位姐姐。

半晌,林二娘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她的声音怒到极致,反而沉了下来,像凝结的冰,冰下封着的却是极其沸腾的热流。

林三娘错愕地抬起头:“不……”

林二娘没有看她,抬头看着明月,今天的月亮很圆润,很皎洁,明亮的光芒均衡地撒在世间,却把她的眼睛灼得发痛。

“你是伟大,你不怕劳苦,你无愧无悔。你觉得放弃自己的天赋,去做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事情,能让你的良心受到抚慰,所以你很满足。”

“我……”

“可是我不伟大。”林二娘低声道,“疲于奔命,我不开心。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我不开心。大好的年华,我却一身尘土,我不开心。”

姐姐从来没有诉过委屈,虽然现在她眼圈都没红,语气是一贯的四平八稳,林三娘眼泪却掉得更凶,好像林二娘的眼泪都被她流干了一样,她嗫嚅:“姐姐……”

“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怪你,怪你让我吃了这些苦?”

林三娘哽咽得直抽抽,大脑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林二娘不再仰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肿大的双手。这双手以前也是细腻柔软的,像嫩嫩的豆腐,如此光滑,如此脆弱,只有娇生惯养的人才能有的皮肤。可是现在它粗糙得像树皮,冬天生过冻疮后残留的伤疤早已结痂化壳。

溪山看着这一切,她深深地体会到了林二娘的未尽之言。如果妹妹怕苦怕累,林二娘反而不会催逼她去干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但林三娘不愿意,只是单纯的因为愧疚,因为怕她累。

林三娘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些花了大价钱的课程,她觉得自己就应该和大部分的乡村里的小姑娘一样,像她的母亲秀红一样,小小年纪插秧取稻磨豆腐,为家里分忧,长大之后再找个人家嫁了,彩礼给家里作为资产。

可林二娘不愿意她这样,她希望妹妹能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不要像她一样只能吃苦。她希望妹妹也能有广阔的未来,也能见识到更多的美好。

林二娘的愤怒过了头,像炉灶里冷却下来的煤灰,忽然她心灰意冷地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妹妹有这种自己不配享受的思维。

可是看着妹妹淌着眼泪的双眼,弟弟担忧但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一股突如其来的念头袭击了林二娘,她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妹妹弟弟敞开心扉聊过一次?

因为她太累了,因为她整天忙于生计,因为她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理所当然地,她没有一刻能空闲下来,没有一刻能好好地看着妹妹弟弟。

她是大家长,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不需要去关注妹妹和弟弟的心理,所以她对妹妹的愧疚、弟弟的早熟视若无睹。所以她顺理成章地注意不到妹妹的反常,妹妹手上的伤不会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可是她完全注意不到。因为她太忙。

可是她真的没有一刻嫌弃过她们拖累她吗?她真的从来不知道妹妹和弟弟会不安心吗?

想到这里,林二娘悚然一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茫然地想:为什么我从来没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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