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筑梦师作息反常黑白倒置,那一定是在忙正事。
继续贪睡又要挨骂了。风惊幔翻身跳下树来,昨晚略显草率的睡姿令她的头晕晕的有点难受。
入夜后的正殿,层层凉意攀接。明明同门都在身边静心打坐施术筑梦,风惊幔只觉得整座方形殿宇越发的空旷冷寂。
梦不知以何为宜,何来契合,又何以助眠。
她双手交握,感受掌心的温度似旭日暖阳辉耀心谷。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这种内心本源的温热,浸润到梦境中若有似无漾泊心河。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也会阴沟里翻了船。
再三施术确认下梦象依旧一片空白,比自己这张脸还要干净。彻夜未眠尚且不是这般光景,这是直接把羽毛拿开关门闭户了。
怕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人大心事多,都开始瞒着她这个梦师发小了。
很私人的梦象梦师是看不到的,她忘记了有没有告诉过秦恭俭。怪自己疏忽了。
若说风惊幔无心反省敷衍差事多少还是有些冤枉。自进得宫城,对于重重深锁的梦魇疑云她也有澄思寂虑尽心参悟,只是看上去不像那么回事儿。
凡事皆有其根源,如果尚未领会,或许是缘分未至吧。诸事无常,因果相伴,沧浪环宇间总会埋些什么在某个深僻幽暗的角落里。
一根羽毛自风惊幔的掌心飞旋而出斜斜的穿过长夜静谧。
棋子落定、琴瑟合鸣。
杯盏相衔、开卷诵经。
环廊碎步、答问有声。
铜壶滴漏、枝叶相倾。
……
起风了。
风若再大些,怕是会将各种声音撕扯碾压再难听出个所以来。
等等,更漏声。
风惊幔总觉得这声音哪里有些诡异,似有回声。细听,又觉间隔与更漏有些许的不同。绵延残音,如泣如诉。
这水滴声不会是……风惊幔眼前瞬间拼出一幅太卜大人蛟龙出水的画面,气焰之强烈令人不可逼视。
较之海水,她现下捕捉到的这一串水滴却没有那种咸涩。再品,亦无苦感,倒是腥气厚重了几分。想到此处,风惊幔不禁呼吸一滞。
伏在更漏背后的滴水,是血水。
此刻盘坐在楚云殿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她怕。
心下劈里啪啦的退堂鼓由弱渐强干扰着她的思考。放根羽毛出去窥视下战场本是随意之举,风惊幔当真不是有心猎奇的。
羽毛低低的和风盘旋,像是等待主人一场内心大戏的曲终完结。或许,鼓声雷动是真,只是听的人会错了意。
羽毛循着水滴声在暗夜中盘桓向前,她的心眼所极是一处阴冷逼仄的空间。以血腥支撑起的潮湿无论怎样都应令人毛骨悚然望而却步,风惊幔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内心的释然平和。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只很有胆识的鸟,这种释然平和多半就是——见了鬼了。
记忆折回。一个声音听上去异常笃定:“隐约嗅到了一种花蕊般的甜味。”
风惊幔不禁来了感慨,憋了许久才给自己选了一个接近中肯的评价。
一个字,准。
伏在那声音之上,有一朵与背景极不相称的樱草色的星斐花。乍看之下,盛开如美人般横波冷眼、怯怯风情。
此花虽不罕见却异常娇弱,花瓣于暗处似有莹火之光,故曰星斐。此时看来,开得再美,也只会觉得狡黠乖戾,花意残忍。
一花一景定格了少顷,遂在阴暗的蚕食中斑斑褪去了。
更漏依旧,夜深人稀。一切皆不曾变过。
风惊幔定了定神。本欲就此收了羽毛回去睡觉,却未曾想各种思绪鱼贯而入,任凭如何平心静气亦无力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