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和冷哼一声,“我是因着谁才沦落到唱曲卖笑的地步,妈妈不知道么?”
尤氏面色一僵,又笑着道:“我这也是为着你好,你若是良籍,凭咱家的家当,你也不过嫁个货郎匠人之流,日日淘粗作。哪来得如今穿自在衣,吃自在食,呼奴使婢的富贵日子。”
那李二郎话本中也提过两句,只说是个惯在脂粉堆里打滚的,有时觉得没趣了,也往相公堂子走一走,唱个□□花解解闷儿。
“妈妈是京城棋盘街范家的奴婢对吧?我还记得你是二小姐院中的洒扫婆子。”林净和睨着她,淡淡道。“怎的到这里以流民身份落了户的?”
尤氏一怔,继而怒道,“死丫头,你莫给脸不要。”
“我朝律法规定,凡奴婢私逃者,杖一百,并押回原主。”林净和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妈妈近年吃香喝辣,养的愈发富态,怕也撑不到八十下吧?”
尤氏登时气的三尸神暴跳,上来便要拧她。却被林净和侧身一把抓住手腕,狠狠一推,打了个踉跄。
林净和面色如霜,冷冷的看着她,“我今天把话放在这,我是绝不接客的。你们若肯安生的过,养着你们也无妨。若非要逼我,便是拼了这条命来也要告你个擅逃之罪。”
尤氏气咻咻的回屋,心道这妮子经了场病,怎的似生了癔症一般疯魔起来。
往常谢秋华虽说有些倔强脾性,却是个绵软性子,便是打骂也只是哀哀哭着承受。且平日吟风弄月,颇有些酸儒的单纯傻气,所以尤氏惯会拿捏她。
谁想如今转了性,竟成个又臭又硬的石头,软硬不吃了。
崔裁缝刚从麝月坊回来,一步三摇的荡进来,见尤氏一脸怒气,闷闷坐着,问道:“这是怎的了?”
尤氏将方才情势说了,见崔裁缝一派从容,愈加摩胸拍桌,气个不住。
崔裁缝笑着拍拍她,“你糊涂了不成,她是个贱籍,没得主家出面状子都递不上去,拿甚去告你?就算真上了公堂,你便咬死了是她不愿接客,反过来诬告主家,难道官府还能真派人去京城核对不成?多半是一顿板子,发回了事。”
尤氏这才恍然,又恼恨谢秋华乖戾,想要回去教训一顿。
崔裁缝劝道:“她如今行情正好,不是李二郎那等浮浪庸才能受用的,你也把眼光放长远些,待她软和些,以后若是有了大造化,你我难道不沾光?”
尤氏忙问道:“这是怎说的?”
崔裁缝捻了捻那几径鼠须,老神在在,“宋师爷最近这般抬举她,难道不是存了梳拢的意思?他前阵子平定回部立了大功,又是杨总督面前的红人,日后定是要授官的,岂是李二郎能比的?”
一番话说的尤氏转怒为喜,眼冒金光,巴不得明儿就将谢秋华送到宋鼎元的枕席上。
博山炉中烟气袅袅,佳人秉笔挥毫,细看那纸上之字却是如树上挂蛇,奇丑无比。
原主的书法虽不十分出色,那一笔蝇头小楷也称得上端正秀丽。往常侍候文人雅集,联句时也能做个书手。红袖添香,最为士人所钟爱,因此缠头给的也多。
林净和叹了口气,懊丧的放下笔。思量着今后的出路,梁希真那里是条死路,可尤氏夫妇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并不打算真的去官府告尤氏,当下将百姓分为三六九等,阶层之间壁垒分明。贱籍女子欲告主家,上了堂不论曲直,先是三十板杀威棒。
且若是遇个负责的好官,她犹没有胜诉的把握,若是遇到个敷衍的糊涂官,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她方才只是一时唬住了尤氏,却不是长久之计。待她想通关节,势必反扑更甚。
如今之计唯有想法脱籍,可是贱籍转良需要主家许可。尤氏如今将她视作下金蛋的鸡,如何能放她自赎?
要摆脱如今局面,少不得要借他人之力。
思量间,她突然想起崔护回程时说的话。
宋鼎元少年得志,日后更是封侯拜相,贵不可言,对她也有意,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秉性风流,平日素□□饮冶游,凡宴饮必要美人为伴,如今又官场得意,更不乏佳人解佩,实非良配。
看来只得借他做个跳板,出了火坑再做打算。
林净和持着紫铜香箸,烦躁的拨弄着炉内香灰。别人一穿越动辄是首辅千金、尚书嫡女,来了就大杀四方,搅动风云,嫁得如意郎子,一生显赫,最后做个老封君。怎么她就这么倒霉,一穿掉进了虎狼窝,落得个进退维谷的局面。
就着红藜端来的瓷盆净了手,林净和道,“让哥哥明儿备车,去静心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