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一声清脆娇憨的猫叫,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小奶猫,正用小爪子扒拉着窗棂。似乎被屋内的光亮和暖意吸引,它好奇地仰着头,对着紧闭的窗户又“喵呜”了一声。
小小的身影恰好挡在了阮明枝窥视的小孔前,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不时扫过窗纸。
听到猫叫声,林氏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随即嫌恶地皱起眉头:“哪来的野猫,烦死了!明儿个让下人打出去!”
她没多想,只当是猫儿捣乱,撞到了窗户。
阮茂林醉醺醺的,被猫叫一打岔也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嘟囔了一句“晦气”,又埋头埋进林氏的颈窝。
妈呀……吓死人了。
窗外窄窄的廊檐下,阮明枝后背霎时被冷汗浸透,身体都软了下来,全靠身后阿玄坚实如铁的手臂支撑着才没有滑倒。
她清晰地感觉到阿玄也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同样快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内的烛光暗了下去,不堪的声音也渐渐平息。
直到确认里面再无动静,阿玄才小心地带着阮明枝如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静静离开了这危险之地。
回到自己院子,阮明枝方觉无力,捧着热茶的手指依旧冰凉微颤。
怪不得她总觉得林氏同阮茂林有些过于亲密,原来是背地里给她嗝屁的爹织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把柄都亲自递到她手中了,再不好好利用,她就真成傻子了。
“小姐没事吧,怎的出去一趟瞧着面色更差了?”水芸担忧地看着她。
阮明枝摇摇头,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寒意。
“水芸,你去一趟城北,找那个消息最灵通的张牙婆。”她语气平淡,好像在商谈明早要吃什么一样:“也不用多说什么,就说……婚期将近,阮府大小姐忧烦焦心,嫌自个院里的丫鬟伺候不好,打算换一批听话的跟她一起去京城。”
那些牙婆惯会看人下菜碟。此话一出,一来是给林氏一个下马威,明目张胆挑战她的权利。
二来嘛,她也确实需要一些能扩大自己队伍的小丫鬟。
水芸眼睛一亮,立马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用意:“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定让那张牙婆理解得明明白白!”
张牙婆那张嘴,在滦州城的下人圈子里,比官府的告示还快。
不过半日功夫,“阮家苛待即将嫁入侯府的大小姐”、“连取暖的炭火都克扣”、“大小姐咳血病重”、“府里老人仗势欺人”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的风雪,刮遍了滦州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刮进了与阮家有往来,甚至正等着巴结侯府的各路官商耳中。
这消息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林氏的脸上。
她正志得意满地清点着为阮明玉添置的首饰,盘算着如何从阮明枝的嫁妆里再抠出些好东西,管事婆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附耳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说了一遍。
“什么?!”林氏手中的金镯子咣当掉在桌上,脸色铁青,“胡说八道,哪个杀千刀的敢编排这种话!”
此刻她是又怕又气,流言猛于虎,尤其是涉及到镇北侯府,若真传到侯府管事嬷嬷甚至侯爷耳朵里,坐实了她苛待继女的名声,她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不说,还可能彻底得罪侯府,连带影响明玉的前程和阮家的生意。
“查!给我查是谁传出去的!”林氏尖声道。
“夫人,这……源头怕是不好查,外面都传遍了,说是,说是大小姐院里的丫头在牙婆面前诉苦……”管事婆子小心翼翼地道。
阮明枝?!
林氏大怒,不就是克扣了她一些炭火,就这样在外散播谣言,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不行。
她勾勾手让管事婆子往跟前凑凑,两人又耳语商量了一番,这才将拉下的脸提上来些:“哼,给这小贱人脸了。”
当天下午,林氏便带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婆子,急匆匆地赶到了阮明枝院内。
她脸上堆满了僵硬的慈爱笑容,一进门就直奔阮明枝的暖榻。
“明枝啊,我的儿,姨娘让你受苦了!”林氏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仿佛心疼得肝肠寸断,“都怪姨娘疏忽,都怪那些刁奴欺上瞒下,竟敢如此怠慢于你。姨娘一听说这事,气得心口疼,立刻就把那管库的刘婆子捆了,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发卖到苦窑去了!”
她说着,示意身后的婆子打开锦盒,里面居然是厚厚一叠卖身契。
“姨娘知道,你院子里的人,怕是有不少心思不正,怠慢主子。这是你院里头所有下人的身契,姨娘今日都交给你。是打是卖,是留是撵,全凭你心意处置,姨娘绝无二话!只求你看在姨娘一片诚心的份上,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也莫要让外人看了我们阮家的笑话啊!”
她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哀求般将卖身契推到阮明枝面前。
院子里一片寂静,水芸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叠身契,又看看自家小姐。